朱慈炅没有理会身后众人,坐上御座,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圈了个圈,又圈了下遵化的位置,就一直盯着地图思考。
众人久久不言语,河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和底层士兵呼唤掉头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张名振上前一拱手,“陛下,臣先出去组织船队停靠。”
朱慈炅点点头,算是打破了沉寂。
孙传庭抚摸着腰间朱慈炅新赐的玉带,深吸了一口千年运河上的浊湿空气。
“袁督师闻讯后肯定会组织兵力回关,蓟镇杨总兵又刚好补强防线,保定方向还有刘策总督,三路夹击,陛下不用太过担心。如果新六卫全师返回,说不定战争已经结束。毕竟十五万大军,人吃马嚼,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朱慈炅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建奴是十五万大军?如果只有五万呢?你所谓的三路夹击,怎么协调?萨尔浒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这,紧急军情还能做假?是啊,萨尔浒就是多路围攻失败的。
孙传庭额角汗珠滚落,在船板上洇出转瞬即逝的湿痕,消失不见。
杨嗣昌有点羡慕的目光投向孙传庭腰间,目光从孙传庭的后背滑落,盯上了自己的脚尖。虽然孙阁老告诉自己要低调,但明明可以进步的为何却步。
“陛下,不管建奴具体有多少人,只要蓟镇坚持不动。袁督师和刘总督随便怎么打,只要不大败,耗下去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杨嗣昌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连武夫李若琏都暗自点头。
他偷偷抚摸了下脖子,刚刚最后一口有点急了,这会儿喉咙还不舒服。
皇帝虽然要求他们积极发表意见,但战略和战术陛下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种国家战略轮不到他们武夫开口,也没有那见识。
不攻,就是耗,也能把建奴耗走。李若琏对此也相当认同。
这会徐光启也回神了,“两位参谋说的都有道理,陛下还是应该继续南行,内阁肯定会有合适应对的。”
内阁,朱慈炅最不放心的就是内阁。
老黄也没有军务经验,来宗道和张瑞图完全是词臣直接上位,务虚政斗都是一把好手,军事实务比你徐光启强不了多少。
当然,人家的阁老气度肯定比你强,你丫的就是个幸进。
至于毕自严,搞搞后勤应该非常优秀,让他指挥,估计要疯。
朱慈炅其实有后手,就是瑞王朱常浩,只是这个胖叔祖会不会吓尿裤子?
想起瑞王,朱慈炅忽然轻笑——瑞王叔祖此刻定在侍中司跳脚骂娘。
朱慈炅推荐给他了三个参谋,阎鸣泰,很有大局观的,就是名声不好,具体指挥不行。魏云中实操拉满,谋略稍差,但也可以挂帅。
范景文刚刚结束丁忧,军事才华未显,但朱慈炅与他接触后很相信他的能力。只是他挂个侍郎衔与朱纯臣一起整顿京营,这才刚开始,人年轻了点,地位也低了点。
朱慈炅并不担心京师防卫,因为他留给瑞王的战略是固守待援,瑞王爷绝对不会逼援军出去送死,他只会在城墙上与人比拼。
朱慈炅防备的本来是明年,毕竟明年才是己巳年,但没想到洪歹极现在就来。
他不是刚刚和察哈尔打了一架,把人家赶跑了,这家都不稳就急切的来了,还是趁老子刚离京的空隙。
但从最开始的意外,朱慈炅渐渐已经不意外了,现实是没有剧本的。
宁远这一闹,洪歹极一定会试探的,说是祖大寿打赢了,实际情况鬼知道。自己抽调辽东军力,以洪歹极的情报,他要是不知道就有鬼了。况且自己是幼主继位,人家怎么也要来打个招呼的。
至于说南行——呵,徐光启的政治素养也就这样了。
自己真的南行了,天下怎么看?瑞王爷或者是信王爷指挥打赢了这仗,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动摇?天子守国门,真的可以换成信王守国门,那离信王是天子还有多远?
况且,他们的打赢,朱慈炅实在也不看好。如果还是和历史一样,京城周边都打烂了,大明残余的那点威望也就打没了。
他恍惚间想起了那封名传千古的电讯: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
朱慈炅在案前沉默良久,目光晶莹,又突然想起今日餐桌上的青虾。去你妈的,朕不是软脚虾。
“明旨天下,凡我大明子民,不分男女老幼,一具建奴尸首,终身免税。”
“传旨袁崇焕,朕要他立即组织兵力收复沈阳,关内的事,不需要他操心。传旨毛文龙,朕要辽东遍地烽火。他要没有解救五万辽龙汉民,朕要他脑袋。他要能解救十万辽东汉民,朕给他封爵。他要是能救二十万辽东汉民,朕封侯。”
“传旨新六卫,全师北返,目标,蓟镇。朕要,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