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的行程在中央与地方的不断扯皮中终于确认。朱慈炅在一堆护卫的簇拥下,被王坤抱上了御舟。
朱慈炅选了三层御舟的船顶,周围分布的侍卫让他的活动范围只能是船中间。那是任太后的吩咐,不准他靠近船沿。
不过,最后赶来的邱致中给皇帝陛下带来了一件好东西。所谓的“窥天神镜”就是望远镜,最开始是徐光启替他的西洋好友进献的,但朱慈炅对这件奇物并不好奇。
他很快找来了邱致中,给他讲清楚了凹镜和凸镜的原理,让他仿制打造一批,准备提供军用。
皇帝就是邱致中的天,那怕在养伤期间,邱少监也没有忘记推动此事。
大明没有透明玻璃,但透明水晶是不缺,那打磨工艺西夷辈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给咱家磨薄点,再薄点,不许有一点瑕疵。
这东西的原理,天慧的皇上已经说清楚了,不就是画几条线吗,多试几百次不就行了。西夷人镜片不如我好,聚焦也没有我做的好,大明当然也必须看得更远更清楚。
邱致中打开铁箱都是战战兢兢的,里面还用丝帛塞满,隔开了。因为这丫的镜片做得太薄了,是看得更远更清楚了,但也成了易碎品了。
“皇上,没关系。奴婢还准备了十二个备筒,镜片奴婢也有备用的,坏了换就是了。”
朱慈炅抚摸着黄铜镜筒上精雕的龙纹,嘴角抽搐。tmd,朕要的是军用,你这和艺术品一样的鬼东西,怎么军用?
朱慈炅小心翼翼的举起这“鬼东西”靠近眼睛,嗯,确实不错,岸上的骑兵马尾分叉都看得清清楚楚。
“做得好,有赏。田伴伴,给这家伙发一两白银。不想回京是吧?那就留下吧,给朕做个镜奴。”
邱致中非常高兴的磕头,留下就好,才不管啥镜奴不镜奴的。“谢陛下赏。”
朱慈炅抬脚轻踢,“朕都给你说了,是军用的,要耐摔扛造。你这东西怎么军用?算了,还是有点用的。给朕保护好,到南京后重新做。”
朱慈炅本来以为以后的行程可以顺利了,没想到任太后晕船。
朱慈炅守在任太后床前,亲手一勺一勺的喂老娘张介宾煮的啥“补中益气八珍汤”。
朱慈炅看过药方,对那一大堆药实在怀疑得很。啥人参、白术、茯苓、甘草的都有,他感觉只有生姜砂仁可能有些效果,严重怀疑张介宾是不会看这晕船病,把可能有效的东西都弄上,但也懒得听他解释啥气啊补的。
不过,傅山这回露脸了,他的穴位按摩之法,明显缓解了任太后的症状。
“娘,要不你走陆路吧。”
任太后立即就不喝药了,“不行,哀家要守着你。”
朱慈炅瘪瘪嘴,“可是你这个样子,儿子心里难受。”
任太后大约是吐过之后又恢复了精神,“这才哪到哪?当年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可把娘折腾惨了。这晕船可没法比的。”
朱慈炅直接呆立,这个怎么说啊,算了,别和老娘讲道理。
傍晚的时候,御船到了天津三岔河口,但朱慈炅没有下船。不见漕运樯橹,只有一片土墙建筑在野草中矗立。
单单任太后下船散步一圈就惹得岸边鸡飞狗跳,朱慈炅不想扰民,只在船上草草接见了几个天津文武官员,勉励一番。
晚上也是船上睡的,躺在任太后身边,朱慈炅能明显感觉到任太后还没有适应船行,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害老娘受苦了。
第三天过静海县,朱慈炅竟然看到了县令组织士绅在岸边欢迎皇帝陛下过境。朱慈炅未在静海停留片刻,这意义何在?
越是前行,身上无形的压力越大。那怕年岁再小,他依然是这天下万民的天子,一举一动都关乎民生社稷。
他一个简单的想法,或许在他眼里可以轻松完成,但实际上牵扯到无数人的生计。南巡不是简单的坐船到南京就完了,一路上会有无数人被他的行程影响,甚至天下也会被影响。
中午的午餐时间到了,任太后在薛红和房秀的搀扶下也上了御船顶。朱慈炅微笑着扶她上坐,船上没有分餐,所以朱慈炅就在任太后左手坐了下来。
“袖娘也坐吧,一家人不用客气。”任太后入座后对房袖非常亲切。
房尚仪也不客气,就在朱慈炅对面坐下,看得朱慈炅一愣一愣的。完蛋,这丫头彻底没救了,将来嫁出去不知道要挨多少揍。
房袖入宫这几个月多少也有些知礼忌惮了,但刚好一点就又被老娘宠上天了。其实,大明女子她这个岁数也已经可以嫁人。朕手下还有哪个大将没有结婚的,到了南京一定想办法把她嫁了。
桌上已经摆了四盘冷餐,但太监们络绎不绝还有八道热膳,看得朱慈炅很不开心。一定是御膳房的人上船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还好房袖入座了。
朱慈炅看了眼周围,“薛姑姑,田伴伴,王伴伴,你们也上桌吃吧,这太多了。方伴伴你坐朕身边来,朕帮你布菜。”
见这几个都低头站着不动,朱慈炅有些生气了,“坐,加筷。朕的命令。”
几人互相看了眼,任太后也对薛红微笑点头,几人才跪坐在餐桌角落。
餐桌上有一道“浮玉跳珠”,除去摆盘的琼花,实际就是爆壳的青虾。朱慈炅夹了一只在自己碟中,身后没有捞到上桌的邱致中立即上前,“陛下,奴婢帮你剥壳。”
朱慈炅挡开他伸来的手,“不用。你帮方伴伴弄点吧,他眼睛不方便。”
亲自剥壳的朱慈炅并没有自己吃,而是蘸了蘸料,喂给了任太后。
把任太后感动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吃完还回味。
“炅儿,你袖姨照顾你这么久,你不帮她剥只?”
房袖嘴里还有蟹粉蛋,闻言连忙迅速吞咽下去,脖子伸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朱慈炅。
朱慈炅刚剥完第二只啊,很无奈。这个所谓的“袖姨”又不是亲的,表的好吗?
但朱慈炅还是用筷子夹起,站起身喂到了“袖姨”嘴里。唉,日夜照顾,不亲也亲了。但是,还是心有不甘,故意没有蘸蘸料。
这一餐,虽然有太监宫女加入,但任太后和朱慈炅都没有摆架子,吃得十分温馨,让朱慈炅多少有些家的温暖感觉。
就是这个方伴伴十分无趣,朕喂你一次,你掉一次眼泪什么意思?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算了,你只能算半个男人了,不跟你计较。
不吃了,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朕去用望远镜看看朕的江山。
庞大的御船队伍在缓慢前行,龙旗猎猎,随风招展。打头的十多艘天启车船和征用漕船组成的先锋队伍,驱逐着误闯入“御道”的小船,为御舟清空航路。
朱慈炅望向岸边,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将目光投向龙船。朱慈炅感觉一阵颤栗,这是他的子民啊,衣不弊体的眺望着他。
邱致中的望远镜很好,很清晰,朱慈炅在那些土色的面孔上一一扫过。他甚至还看到了远离人群的背后还有一位一脸皱纹的大娘背着一个小孩,牵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孩在看他。
大娘这是带着两个孙子吧,不对,她没有白发,这是她儿子。
她脚下有半捆干柴和一个破竹篓,从破竹篓里还能看到不知名的野菜根。
突然,朱慈炅的目光一抽。那个看上去大他两三岁,一丝不挂的小男孩掏出他的小武器,就对着朱慈炅嘘嘘。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朱慈炅全身上下都是童子尿滋来的慌张。
方正化悄无声息的站在朱慈炅身后,他手中长剑的机扩声突然响起。朱慈炅惊愕,将目光从望远镜中收回。方正化看不到远处,让他有反应的是御舟楼道上响起的急促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