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虽在崇祯元年(1628年)被明廷招安,授同知职衔,但始终没有被编入朝廷正规体系。
——朝廷只给封号,不给编制,不听实调军令。
表面归顺,实则自成一国,依旧与西夷私通,兼做海商,暗养水师。
那时的朝廷不强,招安不过是为了“安抚”,他也乐得“人前是将,暗地是王”。
可现在……
“天子铁舰踏海,空军铁鸟遮天……”
“我这一支郑家水师,在人家眼里……怕连靶子都不配当。”
他脑中浮现出天子那张冷峻的脸,眼前再次回响起海港军号,海鸟惊飞,战舰齐动的画面。
他终于明白一件事:
再不归降,不是亡国,是亡家。
这不是哪个节度使要灭他,也不是哪个藩王要挟他。
这是——天子来了。
带着一整座海上帝国的力量来了。
郑芝龙沉默许久,猛然抬头,吩咐道:
“备一份厚礼,给王承恩……不,不行,要直接送到陛下御前。”
他步伐踱至船舷,望着港口停泊的百余艘战船、远处灯火通明的港寨、巡逻水兵的号角。
良久,低声道:“就说——郑芝龙知罪。”
“愿解甲归田,将兵权、海权、岛权,尽数交出。”
“我郑家所有海船三百七十六艘、港口七处、水寨四十座、水军三万三千余人,皆愿编入朝廷节制,由东南总制使统一统辖。”
“自今日起,郑氏不为王,不为将,只为民。”
贴身幕僚听得头皮发麻,一时未敢接话。
片刻后,小心翼翼问道:
“那大人……是否还需提些条件?或者保留一部分港口、护卫?”
郑芝龙摇头,眼神竟意外地平静:“不必。”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还要上奏陛下,请求随军出征,亲为明军向导,协助东南舰队进取台湾南北。”
“何兰据台南,西班丫占鸡笼,炮台、水道、民情、布防,我了如指掌。”
“若天子肯收我郑芝龙一命,我愿披甲引路,亲破安平,扫尽三虏!”
幕僚听到这话,愈发震惊,不禁脱口而出:“大人……何必亲为向导?”
“如今大明虽强,可陛下未必真想夺台岛……若咱们不动,或许还能留一手……”
话音未落,郑芝龙猛然转头,目光凌厉如刀:“你是蠢,还是瞎?”
他抬手指向东北方向,冷笑一声:
“你若拥有上千艘铁皮巨舰、铁鸟遮天的空军,还有五十万大军与天下归心的士子商贾……你会不愿收回那座在宋末失守、曾为天朝门户、如今却落入夷虏之手的宝岛?”
“你以为天子亲巡宁波,只是为了几个倭贼?”
“台湾,才是他真正要的棋眼!”
一语惊雷,幕僚如梦方醒,连连俯首,低声叹道:“主公有远见……末将愚钝。”
“若真归于大明,台湾百姓也可免受夷虏压迫,或许是幸事……”
郑芝龙望着东海尽头,海风撩动披风,他背手而立,声音低沉如誓:
“我郑芝龙,曾负国,如今愿还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