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终于想起,他最初「想起」眠心的记忆就是在捡到这颗鱼眼的时候。然后,他遇到了阿那和曲安,并在阿那的带路下,「想起」第二段关于眠心的记忆。
但仔细想想,那段想起的记忆与阿那的话是有冲突的。阿那说是眠心导致的替罪轮回规则的降临,他看见的却是眠心遭受蒙骗、为伙伴抵御假人的场景。
甚至他从雷骸尸体上想起的第一段记忆也与他接触鱼眼前的记忆有冲突。
他在刚看见尸体时是深切地「想起」自己杀死雷骸并啖吃内脏的恶心感受,但在取出鱼眼后,记忆变成了雷骸是被哀河所杀,那种恶心的感觉消失了。
再然后,是在英铁尸体前的记忆。这段记忆主要透露出的信息是英铁掌握了所谓可以利用王血开路,离开这里的法子。英铁在夺取眠心的过程中失败,遂被杀死。这段记忆没有眠心出现,记录的是伏唯的视角。
最后就是这所谓决战的一幕。无论是哀河还是伏唯,都声称王血开路是阴谋,真正的祸源是眠心,倒是与阿那最初所言对上了。不过,在伏唯「死」后,他却仿佛通过伏唯的视角读到了最后一个关于眠心的记忆。
他们欺骗了眠心,将其至于必死的法阵,用她的血来为自己开辟所谓离开的道路。
不过即便如此,白晨还不敢确信这段记忆与眼前所见是有冲突的。如果眠心没死,变成了眼前怪物来复仇仍然是合理的,这样一来,眼前所见反而算是某种报应了。
但若真相真是这样,他们又是如何确定杀死眠心就能离开呢?
等等——
白晨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人说的话。他第一个重新遇上的人其实是曲安,曲安说的是:假人们相互残杀,是因为假人身上都有来自钟声的印记,只要集齐这些印记,就能找到钟声所在。
英铁也说过王血拥有某种印记,只是还没说完就被杀死……如果他们认为眠心是一切祸源的逻辑仍然是与曲安说的一致,也就是仍然是认可所谓印记的存在,那么便认为拥有王血的眠心存在完整印记,是合理的。
他想起来最初眠心愿意相信雷骸时的场景,那时雷骸杀了很多人,并称那些人都是“假人”。按照收集印记的逻辑,所以那时眠心认为雷骸可能已收集到足够印记,能带他们找到钟声。
不对,还是不对。
如果眠心掌控完整的印记,她再去认为雷骸能找到钟声就很奇怪了。
如果这个找到钟声从而出去的逻辑并不完全正确呢?毕竟,这里的记忆是会骗人的。
也许是出于对那些记忆中的眠心的遭遇产生了怜悯,白晨决定先把这些记忆当做是真实记录,再去确定其他的真假。
但很快他就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按照这些眠心被各种欺骗的记忆,最后仍然指向了王血,并没有离开原来的逻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晨头疼起来。他按着额头的时候,旁边的阿那正在吱吱呀呀地说个不停,大意是前面快顶不住了,让他赶紧上去帮忙之类的话。
“完了完了,我们又要死了。”
“咦,我干嘛要说又?”阿那抓了抓头上的阔耳。
白晨猛然抬起眼睛盯着阿那,把对面吓了一跳。
“记得都渠人毁灭时的那一幕吗?对一段过去的记忆,我们注定什么都做不到,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假人。”
他想起最后一段记忆中伏唯最后说的这段话。他终于想明白为何雷骸会被数千年前的哀河所杀,而他们现在也与哀河相遇,仿佛是处于同期的人。
原因就在于现在他们处于的是一段过去的记忆,哀河这些假人正在周而复始地表演着这一幕,哪怕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的人扮演着他们的角色,而无论是谁,结果都是无可更改的。雷骸会死,是因为他是真身卷入进来,而他们只是和哀河他们一样的虚假投影。
所以,这是一段确定的记忆。
白晨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想起那些记忆时所处于的视角不同,前面两次都是以哀河的视角,后面则变成了伏唯。
在前面的记忆中,哀河扮演着欺骗者的角色,眠心是被欺骗者,身为欺骗者的哀河是知道欺骗的事实的;
后面转换了伏唯的视角后,无论是哀河与英铁的对话,还是哀河继续欺骗眠心,他都是以旁观的视角。
只是旁观么?他记得伏唯表现出的更多是“不屑”。如果把伏唯当做知道欺骗的事实的人,那么当时的局面其实是无论是哀河,还是眠心、英铁等都是被欺骗者!
也就是说英铁口中的王血开路的话不可信,哀河欺骗了眠心,但实际上他也在被规则所欺骗。
当所有人都来到这里,原本能看清真相的伏唯忽然变得疯狂,自认看出骗局的曲安也重新陷入过去的迷思……他相信若是阿那有武力的话,必然也会冲上去的……
答案很简单,在最后的记忆中,伏唯已经告知了他:他们的记忆很快会被篡改。
所以,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本的剧本突然变了,或者说这段过去的记忆的结局被人为修改了。包括他们在内,连同哀河他们也都被纳入这个新的结局里面。
白晨拿出那颗发光的鱼眼,慢慢地举到眼前。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还能记住,是因为有东西替他记录了真实的记忆。
“所以,这是一场骗局。”
透过鱼眼,迷雾突然消散,正在交战的哀河、曲安和骸影都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