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重新浮现在视野里。
“眠心,无论待会儿发生了什么,记得千万不要动。”哀河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赤红的手掌轻轻抚上女孩的额头。
此刻的眠心正孤零零地站在水缸中,水缸外壁爬满了暗绿色的咒印,如同青苔蔓延到潮湿的地面上。
而哀河与眠心隔着水缸,在做最后的嘱咐:“可能会有点疼,但眠心要忍住,如果你失败了,我们大家都会死的,知道吗?”
眠心尽力地放大着那双空洞的大眼睛,发白的嘴唇微微发颤,但还是努力挤出微笑:“眠心知道,眠心会忍住的。”
缸中的水正变得越来越冷,寒意渗进骨髓,让她的牙齿不住打颤。但她不敢动,甚至连颤抖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会犯错。
哀河露出安抚般的微笑:“别担心,我们是伙伴,伙伴是不会抛弃伙伴的。”
“嗯。”眠心用力点了点头。“眠心不能让伙伴失望。”
她最后说的这句话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哀河走开了,同时伸手给了同伴一个信号:该动手了。
三名手下分居三面,同时开始作法,刹那间,地上和水缸上的咒印全都亮了起来。
白晨发觉「自己」没有跟着去施法,而是在众人开始施法时冷哼了一声。联想到哀河和另外三人都在视野里,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现在是在用伏唯的视角在看待这一切。
所以,这是伏唯的记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原本如苔藓般黯淡的咒文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水缸表面蜿蜒蠕动。水缸开始渗出细密的裂纹,缸中的清水渐渐染上血色。
眠心死死咬住下唇,细小的血珠从唇角渗出。她脸上的皮肤开始龟裂,先是如蛛网般细密的血痕,很快便蔓延成可怖的裂纹,仿佛一尊正在破碎的瓷娃娃。
“好痛,眠心变得好痛……”细若蚊吟的呻吟终于溢出唇边,看起来痛楚已经让她无法承受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下去将会导致什么,但哀河早已不再在乎。
“眠心,要忍住,我们是伙伴,你要帮我们。”
“眠心……是伙伴……会帮大家。”水缸里的声音变得模糊。
随着时间进一步推移,水缸里的水越来越红,外壁上的裂缝开始渗出红色的血水,血水顺着地上咒印的方向形成一条通道,一直蔓延至远方。
“果然,果然是真的,它真的指引了大门!”哀河欣喜若狂。
“快,趁着道路显现,我们赶快走吧!”瘦削的魔族女子霜铃兴奋说道。
此时魔阵已经启动,无须他们继续施法了,所以对他们来说只有最后一个选择:离开这里!
“小子,你也赶紧跟上吧,这可是我们唯一能离开的机会。”哀河还不忘对他说道。
白晨没有动作,是那时的伏唯点了点头。
“哀河哥哥……眠心……好痛……”
“眠心……可以……了吗?”
水缸里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语气也已变成一种哀求。
但脚步声正在远去,再无人去回应她。
血水从她的眼角、嘴角、指尖渗出,顺着水缸的裂缝流淌,在地上汇成一条刺目的红河。而她的「伙伴」正在沿着这条刺目的红河快步离开。
只有仍然尚未完全离开的他,或者说是伏唯还停留在这里,但他也在慢慢地走开,没有人再去关注水缸里的人。
“眠心……忍……不住……”
“不要……不要……”
“要……忍住,眠心……不想……被……讨厌……”
“眠心……要……有用……”
……
白晨或者说伏唯走远了,再听不到后面的声音……
白晨忽然感到心酸,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因为他知道直到最后一刻,眠心仍然在自己说服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欺骗至死的真相。
“记得都渠人毁灭时的那一幕吗?对一段过去的记忆,我们注定什么都做不到,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假人。”
他忽然站定了。
白晨愣了一下,声音从自己口中说出,但能感觉到伏唯是在对谁说话。
“我的记忆很快会被篡改,需要找到什么让它记录真相,找到真与假的界限。”
白晨猛然惊醒,视线重新回到一层浓雾之中,骸影仍在与哀河交战。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正在发亮的鱼眼。
“记录真与假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