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终至,天地间银装素裹。瓦檐挂冰,风刮过院墙作响。
沈清清清理着药箱,手指麻利地分拣药材。那晚从山上救回的雪豹,伤势竟好得奇快。它不再像当初那般虚弱,三瓣肉垫也不再渗血。那条曾被利箭贯穿的前腿,如今已能轻松踩踏积雪。可奇怪的是,它却不肯离去,在院中驻足不走。
小雪,吃饭了。沈清清端出一碗煮熟的肉,放在院角。
雪豹懒洋洋地抬头,眼中闪烁着不同于野兽的灵动。它拖着轻盈的步子过来,低头啃食。阳光照在它通体雪白的皮毛上,泛出珍珠般的光泽。那抖动的耳朵如同清晨颤抖的露珠,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透着不寻常的灵性。
烟姐儿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小脸冻得通红。她不怕这凶兽,反而亲昵地靠近:哥哥,给你带了好东西!
沈清清原想阻拦,却见雪豹温顺地低下头,任由小女孩抚摸它的脖颈。烟姐儿从怀里掏出半块干肉,小心翼翼地放在它爪边。
哥哥最好了。烟姐儿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又叫哥哥。沈清清语气无奈,它有名字,叫小雪。
可哥哥就是哥哥嘛!烟姐儿嘟起小嘴,执拗地抱住雪豹的脖子,哥哥聪明,比真哥哥还聪明!
窗内,柏哥儿闻言撇撇嘴,眼中闪过不悦的光。
沈清清也不与孩子争辩。小雪这名字,本就是随口取的。那晚她将雪豹带回家时,宋瑜眉头一皱,警惕地扯过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这是什么东西?山中猛兽,怎能入家门!
它受伤了,我救它一命。沈清清将雪豹安置在角落,放心,它伤得厉害,没力气伤人。
宋瑜冷哼一声:救它?你何时有这般善心?
沈清清没应声,只取出银针,施针封住雪豹身上几处穴道。
三言两语难说清,时日自会证明心意。雨落污泥终可洗,冰封大地春风至。
时光如流水,一月悄然而过。
这日清晨,沈清清提着篮子去后院洗漱。头发散开,解下头绳时,余光瞥见小雪正蹲在一旁,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看什么?没见过人洗头?沈清清笑着泼了它一捧水。
雪豹灵巧地一跃,躲过水花,意外地叫了一声。那声音不似野兽凶狠,反而带着几分愠怒与不满。它抖抖毛,转身跑回屋里。
沈清清呆了半晌,随后摇摇头,继续擦洗。冬日里的溪水冷得刺骨,她脸颊被冻得通红,却不觉寒冷。反而是那雪豹的眼神,让她心中起了涟漪,如湖水被投石击中,荡开层层波纹。
洗漱完毕,她回到屋内,竟见小雪正伏在桌前,爪子按在她昨夜翻看的玄学书上。书页翻动,沙沙作响。灯下,雪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人形。
你在看书?沈清清声音微颤。
雪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在晨光中格外清澈,像两颗晶莹的蓝宝石,又像傍晚时分的第一缕星光。它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人类才有的复杂情绪——疑惑,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焦急。
沈清清迟疑着上前,坐在小雪对面。她试探着开口:你能听懂我说话?
雪豹眨了眨眼,随后竟然点了点头。
天啊沈清清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你到底是什么?
她的疑问如同石沉大海,小雪只是歪头看她。屋檐上的冰凌滴落,打在门槛上,啪嗒一声。
这时,烟姐儿推门而入:娘,我饿了。
沈清清回过神,起身去灶台。袖角扫过桌面,玄学书应声坠地。她没留意,转身忙着生火。
小雪低头看着掉落的玄学书,眸光闪动。它轻盈地跃到地上,用牙齿小心翼翼地咬住书角,将书本叼回桌上。然后前爪在书页上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烟姐儿,去喊你哥起床。沈清清头也不回地吩咐。
烟姐儿转身出门,留下沈清清和小雪在屋内。一人一兽,气氛微妙。炉火烧得正旺,水开的咕嘟声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诡异的乐章。
沈清清煮好粥,回头刚想盛出,便见小雪突然腾空跃起,落在桌上。它眼中精光闪烁,爪子按在玄学书的某一页上。那姿势优雅而克制,仿佛贵公子展示珍藏。冬阳透过窗棂,洒在它雪白的皮毛上,镀上一层金边。
好奇心驱使着沈清清上前。她俯身看去,小雪爪下正按着一味奇特的药材图谱。那药形如人参,却通体血红,根须蜿蜒如龙。文字记载甚少,仅写赤灵脉,百年一现,可通识灵慧,启封气脉。
沈清清眼神复杂地看向小雪:你想让我找这个?
雪豹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这不可能。百年一现的灵药,何处寻觅?她的犹豫像风雪里摇曳的残烛,忽明忽暗。若这雪豹真有灵性,或许……沈清清心中猛然扑腾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屋外,柏哥儿的哭声突然响起。
疼!好疼啊!
沈清清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只见柏哥儿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了?她蹲下身,将男孩抱起。
烟姐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哥哥突然倒下了,说肚子痛。
沈清清手指搭上柏哥儿的脉搏,心下了然。她抱起孩子回屋,将他放在床上。
忍一忍,娘去熬药。
柏哥儿半闭着眼,额头覆着冷汗,牙关紧咬仿佛在忍受巨痛。沈清清迅速捣药,指尖带出连串残影。水开药下,房间里立刻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雪豹在一旁踱步,时不时看向柏哥儿,眼中神色竟与沈清清如出一辙——焦急而心疼。它跳上床沿,轻轻趴在柏哥儿身边,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男孩的手。
柏哥儿虚弱地睁开眼,见到雪豹在身边,愣了一下。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痛得倒回床上。
别动。沈清清端来药碗,喝了它,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太好,喝了之后,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