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他瞳孔震颤。
那些字,好似有了具体的模样
每一撇一捺,都勾勒着迟慕声洒脱不羁的唇边。
每一行一句,都透着迟慕声肆意而笑的洒脱…
胸膛起伏,呼吸渐重,失态如山崩地裂,彻底冲破了他温润端方的外壳…
他眉目清隽的面容扭曲,眼底涌出一片狂热的激动与欣喜。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木牌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艮尘身形一晃,猛地蹲下。
玄色长衫的衣襟拖曳在泥土上,沾满青苔与尘灰,双手撑地,指尖深深嵌入泥中
泪,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如断线的珠子,砸在地面,混着泥土化开。
肩膀剧烈抖动,他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似哭似笑:“二十三年了……”
这声音,沙哑而破碎。
压抑了二十三年的情感,在此刻喷薄而出…
从小,我便在这儿修炼。
十四岁前,父亲将我埋于这里的土内,只食一餐,留出头颅呼吸。
我有前世记忆,我知父亲良苦之心。
无数次的血泪混着稚嫩的身躯…
多少大雨滂沱,骄阳曝晒,暴雪深埋,虫蚁啃食…
但正因我有记忆,我不能喊疼,我也没资格示弱…
…
此刻的艮尘,早已失仪。
墨发散开,几缕垂落额前,沾上泪水,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半张脸。
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可是我…我也有受不住的时候啊……”
那个一向温润得体的翩翩公子,此刻,可怜而无助地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地抖,嗓子里一阵阵地涌着苦楚,连呜咽地啜泣声都含着隐忍…
艮尘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木牌,双手颤抖地抚过,指尖摩挲着那歪扭的“我”字:“我日日看着你的字迹,这墓园内的每一字,每一笔,每一划,每行分毫间的距离,我都记得丝毫不差…”
我期待着与你相见,甚至成了某种活下去的信念…
我只是想着你若在,定会拍着我的肩,爽朗地笑我太弱。
这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力量…
此刻,他原本清隽的眉眼,眸底通红,鼻尖泛着湿意,长发凌乱地披散。
流云鬓角的碎发黏在脸侧,衬得他温润端方的书卷气质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
寅时将近,夜色渐褪,林间雾气如纱,轻笼古木。
天边一抹鱼肚白悄然浮现,月光渐隐,星辰稀疏,唯有东方一颗启明星孤悬,熠熠生辉。
山林太寂寞,嚣静得中间。
篝火肆意,温暖与欲起的晨雾交织。
陆沐炎起身,拍了拍衣摆,语气干脆而冷淡,低声道:“修行不到家,什么都白扯,我去练功了。”
她的眉眼间透着一丝疲惫,转身便走。
长乘瞥了她一眼,转向迟慕声,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慕声,大家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哦。”
树枝“咔”地断裂,碎片落入火中,溅起几点火星。
迟慕声仍是低着头,凝视着跳跃的火焰,一动未动,眼底光芒晦暗如潮,眉头紧锁,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长乘转头,悠然地轻启薄唇:“大高,纸笔,小宽,将信鸽招来。”
大高闻言,应声俯身,从随行包裹中掏出纸笔,动作麻利而沉稳。
小宽则抬手,虚空一指,震炁如游丝般射出,划破夜空。
头顶蓦地传来一声轻鸣,一只信鸽振翅而下,羽毛在火光下泛着微光,稳稳落在小宽肩头,咕咕低鸣,透着一股灵动。
长乘接过纸笔,眉眼低垂,唇角微勾,倚着一棵古木,姿态从容。
墨香淡淡,纸张在火光下泛着微黄,他指尖轻捏毛笔,蘸墨挥毫,笔锋苍劲有力,字迹洒脱如云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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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亲启:
六月初七,癸未日。
大暑 初候 三十四候 一候 腐草为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