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的山体跟被野狗追着咬似的往后蹿。
张涵夹着烟的手指随意搭在膝盖上,手腕懒洋洋地晃着,烟卷在指尖转出细小的弧圈。
这烟是旁边列兵刚巴结上来的,递过来时那小子手心全是汗,烟盒捏得皱巴巴,脸憋得通红,就差没直接跪下说句\"您多照应\"。
烟卷烧得通红,他眼皮半抬着深吸一口,吐出的烟圈慢悠悠飘向车顶:“人生得意须尽欢,莫等回头空悲切啊!”
臭虫也嚼着颗水果糖,忙不迭点头:“就是这个理!福先享够了再说,后头的苦水里泡黄连,那也是后头的事!”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刹车声“吱”地炸响,跟用铁锯子剐铁板似的,刺得人耳朵眼发麻。
车厢里的人“嗷”地一阵乱喊,齐刷刷往前扑,胳膊腿在空中“哐当”撞着铁架,半秒后又“哎哟”着各自扒住东西,总算稳住身子时,骂声已经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涌出来。
兵源本就复杂,南腔北调凑在一块儿,平时说话都得竖着耳朵听,这会儿动了真火,骂起人来更是各带各的地界儿味儿,吵得人脑袋发胀。
“他娘的!作死啊?”一个河北口音先开了腔,粗嗓门里带着股子冲劲儿,“这刹车踩的,能把老子肠子颠得打蝴蝶结!”
紧跟着,江西口音的臭虫又骂了起来,调子又硬又直。
“你个杀千刀的!路上有啥子鬼东西要猛刹?是见着阎王爷招手了?再这么搞,老子一扁担敲爆你脑壳!”他边骂边冲向隔开驾驶座的铁皮“咚咚咚”捶着,拳头砸得铁板直晃。
张涵也火了,他刚扶住晃悠的重机枪站稳,后腰还在隐隐作痛,冲着驾驶座方向吼道:“动不动就刹车,你以为开摩托车后座带女骑呢?想停就停,耍浪漫啊?”
他瞥了眼旁边还在微微晃动的重机枪,铁家伙没解体,只用几根粗麻绳松松垮垮系着车厢两侧。
这可不是偷懒图省事。
真要把三脚架拆了,等遇上情况再组装,光拧那几个固定螺丝就得耽误半分钟。
要是遇上速度较快的特感,或是特殊变种,这功夫足够让人脑袋搬家了。
所以宁可费力气整坨抬上车,固定得糙点就糙点,真到了要紧时候,解开绳子往下一推,架起来就能开火。
可这会儿被急刹车这么一颠,麻绳“咯吱”作响,真要是挣断绳子砸下来,可不是疼一下那么简单,能直接把人砸得蜷成个血团。
“张哥,那驾驶员鸟都不鸟老子!”臭虫见驾驶舱没半点回应,几步挪到张涵面前盘坐下来,手还死死扒着重机枪枪管,又朝斜对面努了努嘴。
“还有那广东佬,在那儿叽里呱啦叫啥呢?听着跟吵架似的,比你嗓门还亮!”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一米七左右的中年男人正梗着脖子骂,粤语又快又冲,像炒豆子似的蹦出来:“你条粉肠睇咩睇?呢度系耕田嘅牛车咩,想停就停?再乱刹,我拆咗你个方向盘丢去山沟!”
“娘的,管他骂啥,”张涵摘下钢盔往重机枪上一扣,“我现在烦的是为啥又不动了。”
周围的方言还在叽叽喳喳炸响,河北话的粗、江西话的硬、广东话的脆,搅在一块儿像听天书,连猜带蒙都捋不清头绪。
这不像有些部队,兵员都是按地域征召的,一整个连里,同乡能占去大半,甚至能找出七八个一个村出来的。
那样的部队,凝聚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就说当年抗战的川军,一整个师拉出来全是巴蜀子弟。
开口都是“要得”“龟儿子”,哪怕装备差得扛着老套筒就上战场,可弟兄们是一个县一个乡出来的,谁家里没沾亲带故?
阵地上见着同乡倒下了,喊着“为三哥报仇”就敢抱着炸药包往前冲,那股子狠劲,靠的就是这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乡情。
还有西北军的大刀队,全是关中山沟里一起长大的汉子,一声“抄家伙”,甭管长官喊啥战术,跟着身边发小往前抡刀就对了
但自己这一车人是什么货色?
十三个人,说是二营三连一排的,在原部队还没混熟脸,编制就被调来调去拆得稀碎。
八个列兵,三个上等兵,一个中士,就张涵一个上士。
说出来都寒碜,这军衔顶破天的队伍,怕是全团找不出第二份。
“全员保持安静,行军途中不得大声喧哗,不知道吗?”
后车厢的帆布帘被猛地掀开,光柱从身后直射进来,把三个宪兵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座黑黢黢的铁塔杵在帘口。
后车的车灯正照着他们,逆光里看不清脸,倒有点像戏文里踩着霞光亮相的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