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山壁陡得跟刀削似的,装甲车开过去能直接卡成废铁,汽车轮子都得陷进石缝里。
难不成扔了给养、撇了车辆,踩着没小腿的积雪往树林里钻?
那密匝匝的枝桠能刮破军服,没等走出半里地,人就得冻成硬邦邦的冰棍。
原路返回更不行。
刚才交火时已经摸清,前面路段埋伏着感染者,再往道上钻,保不齐撞上大股的,到时候想脱身都难。
这么一琢磨,路就剩一条,顺着道往回蹽。
可后方武鸣县,炮声就没停过,轰隆隆的闷响隔老远都能听见。
头顶不时有从滩沙江方向发射的导弹飞过去,带着长长的啸音划破天,是这一带打得最凶的地方。
他们这四千号人真填进去,怕也跟往深水里扔块石头似的,连个响儿都翻不起来。
分明是换个方向,往火坑里填得更急些。
“唉,自己这伙人的处境,可不就跟那宠物狗一个样?”张涵心里不乏做着比较。
在家里头,主人天天搂怀里亲,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可一旦跑远了,真遇上事、哪怕是没忍住咬了人,人家躲得比谁都快,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生怕沾上边惹一身腥。
“长官搭把手。”弹药手咬着牙低唤,胳膊已经开始发颤。
“慢慢来,别急。”
张涵踩着土坡上的冻草茬子溜下去,落地时膝盖猛地一沉卸了冲劲,转身就伸手托住弹药手抬着的重机枪前端,把枪身稳稳顺到坡底。
“张哥,你俩往上使点劲,我这边有点撑不住啊。”臭虫在后面攥着三脚架的铁杠,跟着前面的节奏往下挪步,每一步都得先把脚跟碾进冻土,再一点点松劲放枪。
坡太陡,枪太沉,稍不留神松了手,这铁疙瘩能直接滚到坡底,连带着人都得被拽下去。
“臭虫你稳住!别慌着松劲,对,就这节奏,慢着来!”
“知道知道,放呢放呢……”臭虫龇牙咧嘴地应着,胳膊上的劲儿跟抽丝似的往下泄。
枪身溜到坡底最后一截,张涵双手攥紧护板往回收劲,弹药手顺势往下压。
“哐当”一声闷响,三脚架的尖儿扎进雪地里半寸深,总算稳稳立住。
臭虫松开手,指头发木,甩了甩:“他娘的,这重机枪是铁打的,咱是肉长的啊!扛着这玩意翻山越岭,比拉磨的驴还遭罪!”
“驴能保命就偷着乐吧。”张涵松了手,弯腰拎起脚边的弹药箱,“你俩接着抬,往公路挪,我先过去看看车。”
弹药手刚想抹把脸,手举到半空又缩了回去。
手套早冻成了硬壳,一碰脸跟刮刀子似的,他瞅了眼臭虫撸起袖子发红的手腕,闷笑一声:“听见没?就咱俩列兵遭罪,长官拎着弹药箱遛弯去了。”
“去你的遛弯,”臭虫照着弹药手胳膊肘就怼了一下,“你眼瞎啊?没见那箱子底都快被子弹坠变形了?比这枪轻多少?真要让你拎,保准走三步就得哭着喊娘!”他啐了一口白气,又瞪了对方一眼,“就你话多,赶紧搭把手!磨磨蹭蹭的,等会儿张哥回头该骂咱偷懒了!”
弹药手一肚子苦水倒不出,那弹药箱多重?他扛过多少次,还不清楚?
可被臭虫这连珠炮似的一顿抢白,反倒没了脾气。
“多使点劲怕啥?”臭虫见他蔫了,反倒得意起来,故意绷紧胳膊,把肩膀上的肱二头肌拱得鼓鼓的,“咱年轻,浑身的力气跟刚开闸的水似的,累了往雪地里蹲会儿,喘两口粗气就又满格了。不像某些人,干点活就跟要了命似的。”
张哥虽然爱耍点滑头,分活儿的时候总把轻省的往自己跟前划拉,还振振有词“老兵的腰是金子做的”。
可真到枪子儿跟蝗虫似的飞过来时,那老小子从不会自己先蹽。
喊“撤”的时候总往他这边偏半步,跑起来也故意压着速度,生怕把他落下。
人心里都揣着面镜子,谁是真心实意护着你,谁是把你当垫脚的石头,照得清清楚楚。
平时偷个懒、耍点小聪明,那叫会过日子;真到要命的关头,能把后背亮给你,这才是真格的。
心里认了这份实在,多扛点累点,压根不算事儿,换谁心里透亮,都得这么想。
这要是搁在古时候拜师学艺,可没这便宜事。
师傅收了徒弟,先让你劈三年柴、挑五年水,磨得你没了性子再说。
真到传艺时,藏着掖着是家常便饭。
烧瓷的师傅往窑里添柴,得支使徒弟去后山拾粪。
打铁的师傅抡锤子,总在关键火候时让徒弟去买酒。
就算磕了头、敬了茶,端着师傅的饭碗,能学到的也多半是些皮毛架子。
真本事?
那是压箱底的吃饭家伙,师傅得攥到棺材里,生怕徒弟学全了,抢了自己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