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贴着山体横冲直撞,吹得高大树木剧烈摇晃。
枝叶上厚重的积雪受不住晃动,大块大块往下掉,夹杂着干枯发脆的叶子。
那些叶子早被冻得没了韧性,轻轻一碰就簌簌飘落。
低温冻伤了树皮,冻僵了枝条,这些本就不适合在极寒地带生长的树木,在风雪里艰难支撑。
“臭虫,找着没,我刚才好像是看见个东西在那草丛里啊!”张涵撅着屁股,膝盖陷进齐膝深的积雪里,冻僵的手指扒开覆满冰霜的灌木枝。
灌木丛里突然传来“咚”的闷响,张涵刚抬头,巴掌大的雪块“啪”地拍在脸上,冰得他倒抽凉气:“小兔崽子,你是在里头跳踢踏舞?”
“找着了,找着了!”话音未落,臭虫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枯叶和雪块滚了出来,顾不上擦掉嘴角的草屑,青紫的手指死死勾着团灰影,连滚带爬扑到张涵跟前,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晶:“张哥!天老爷赏饭吃!冻死的兔子!够咱俩炫三顿!”
“奶奶的,就这瘦不拉几的玩意儿?”张涵拎起兔子耳朵晃了晃,又伸手扯了扯它的绒毛。
指腹触到的毛发硬邦邦的,像粘了胶水似的一缕缕纠结在一起:“这兔子怕不是饿死前先被风抽成干尸了。”
“张哥,这可是雪中送炭啊!”臭虫猛地吸了吸快滴到嘴唇的清鼻涕,冻得发紫的嘴唇咧出个讨好的笑:
“在我们老家,这玩意儿比村长家过年的红烧肉还金贵!都说‘天上飞的比不上雪窝冻的’,啧啧,这下咱也能尝尝这稀罕货!”说着伸手就去够。
张涵却皱着眉把兔子直接甩到臭虫怀里:“那你拿着吧,等去了后方能生火的时候你再吃。”
臭虫浑然不觉话里的嫌弃,笨拙地把兔子往战术背心塞。
冻硬的兽毛刮擦布料发出“刺啦”声,他边塞边流着哈喇子念叨:“等烤得滋滋冒油,撒把盐面啧,再弄点辣椒碎张哥你就等着香迷糊吧!”突然被兔子僵直的后腿戳到肋骨,疼得蹦起来半尺高:“哎哟我的妈!这腿比我后爹的擀面杖还硬!”
张涵盯着兔子半睁的眼睛,灰蒙蒙的眼珠蒙着层白翳,肛门处还挂着团冻得发黑的排泄物,胃里一阵翻涌,别过脸踢开脚边一块覆着薄雪的石头:“看着真他妈倒胃口,白给我都不吃。”
臭虫却把兔子往怀里又搂紧了些:“张哥,这玩意就跟臭豆腐似的,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
“啊,对对对。”张涵裹紧外套打了个寒颤,迷彩服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暖衣都挡不住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原以为自己这身钢筋铁骨能扛住,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服。
夜晚的山林本就比寻常地界要冷,白天阳光都被高耸的山脊挡了个严实,积雪化不开,到了夜里更是成了个天然冰窖。
上级早就定下不能生火的规矩,火光和烟柱子很容易把周围的感染者招来。
可这没火的寒夜,怕是比那只死兔子还难捱。
“张哥,你说这些小东西,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拍《冰河世纪》?最后还有诺亚方舟来救他们?”臭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大半个兔子已经被他硬塞进战术背心,鼓囊囊的凸起随着脚步晃荡,灰扑扑的兔腿却像根倔强的冰棍,直直戳在衣摆外头。
每走一步,僵硬的兔爪就“梆梆”砸在大腿上,活像个执着敲鼓的笨鼓手,连尾巴都跟着有节奏地甩来甩去。
张涵没应声,沉默着挪回重机枪阵地。
身旁的弹药手不发一言,两人靠着彼此,体温透过结冰的作战服相互传递。
咻咻……
两发迫击炮弹从后方阵地升空,作为校准弹,它们是大规模炮击的前哨,带着调整落点的使命划破雪幕。
随即,一公里外的雪坡腾起两簇微弱的火光,远看不过是两点骤然迸溅的火星,又像烟头被碾灭时迸出的微光。
几秒后,沉闷的爆炸声才顺着风滚过来。
在补给严重不足的当下,各阵地都在严控弹药消耗。
尤其是炮弹这种战略物资,仅靠直升机零星空投根本无法满足需求。
如今战场上,除非迫不得已,很少会在远距离动用炮击。
像这样提前校准落点的大规模火力覆盖,更是近乎奢侈的举动。
“人类在火与冰之间挣扎,这些南方的生灵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张涵压低帽檐,遮住眼睛,杞人忧天的说道。
这场严寒不是考验,更像是一场残酷的大清洗。
祖祖辈辈生活在温暖湿润气候里的动物,基因里根本没有应对极寒的“说明书”。
在这反常的气候面前,就像拿着木剑去挡子弹,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它们既没法一夜之间长出厚实的绒毛,也找不到能隔绝寒气的天然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