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生死,她都要把解药拿回来。
还有司宴,总该做个了断。
因着国库里的金锭还需整理,方宁到达西市时,已近辰时。
雾气正裹着街角残破的幌子游荡,青石板上散落的纸钱被朔风卷起,似千百只灰蝶扑向空荡荡的酒垆。
半截麻绳在檐角晃着秋千,两边的街坊里一个人都没有。
方宁站在空旷处,微微侧耳,还是能听见两人沉稳有力的呼吸声。
“姐姐来得真慢。想死我了。数日不见,好似万年。”李昶率先出现,歪头露出虎牙,笑的玩味。
方宁目眦欲裂,嗤笑道:“你还活着呢。真让人失望。”
“必须活着呀,大业未成,你未到手啊。”一个熟悉却让方宁辗转难眠、思之恨浓的声音传来。
司宴背着手,悠哉悠哉的从门后走出,目光灼灼地盯着方宁,“长话短说吧。方娘子想救城中百姓,先自废武功,我们再谈。”
“痴人说梦!”她借力腾空时九枚隐星镖自九个方向射出。
却在半空被司宴甩出的铁链绞成齑粉。
玄铁锁链如毒蛇缠上方宁脚踝,重重将她掼向石壁。
司宴抬脚踩住方宁指骨,俯身时松香混着血腥扑在她耳畔,“你以为我还会中同样的招数?我每天都琢磨着你的武功路数呢,我的大美人儿。还想不想救人了?不想,我就立刻把解药全部销毁。”
方宁强撑起身,拉住司宴迎风的衣角,求道:“且慢。我答应你。”
说罢,她调动内力,抬手狠狠拍向中穴玄机、下穴涌泉,啥时间喉间腥甜翻涌,嘴角的血抑制不住地往外流,整个人瘫软在地。
司宴愠怒道:“蠢货!值得吗?大宋皇帝可是昏庸的听信奸臣谗言,给你父母加罪的祸首。他不配有你这样的忠臣。大宋气数快尽了。跟着我不好吗?大辽同样能给你荣华富贵!大辽的皇帝许诺事成后封我为王,届时,你做我的王妃不好吗?”
“少废话。我大宋忠君爱国的奇人异士甚多,战龙脉、断国运之大能者大有人在,不是一个蒋太师就能全权左右。你以为我来之前没有任何部署吗?既然你们相信《天歌行》所载,那就要明白言而有信的利害。不想大辽国运衰败,就尽快交出解药。否则”方宁强忍疼痛,还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李昶匕首“哐当“落地,不解地看着卧地不起的方宁,似是十分诧异不解,这么一个冰雪聪明、杀伐果决的人,怎么会傻到为了保护昏君而牺牲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宁再次睁开双眼时,已被关在一个屋内,李昶正在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龙凤喜烛在案头摇曳,将满室锦缎映得如血海翻涌。
方宁望着这些刺眼的红,按下心中起伏的怒意,有些发懵。
“我们很守信。冰魄草换金锭,送出了西市。”
方宁听到这句心中巨石落地,长长哀叹一声,仿若困兽濒死的哀鸣。
李昶斜倚在雕花屏风旁,指尖捏着一枚金箔剪的喜鹊,笑意未达眼底,“司宴要娶你,就在今夜。你们大宋的太后寿宴开始时,蒋太师逼宫,他说要双喜临门。”
方宁不语,只是试着动了动手腕,锁链碰撞声清脆刺耳,玄铁镣铐扣在床柱上,长度只够她勉强坐起身,认命道:“好啊,反正我现在是个废人,既出不去解大宋危机,也逃不脱你们辽人的摆布,那便随你们去了。”
李昶脸色一变,忽然俯身逼近,眯眼盯着方宁,审视道:“你喜欢他?这不是你性格啊。你难道不该视死如归,奋起反抗吗?”
方宁露出一副凄楚神色,眼角落下泪来,“我不喜欢。但能如何?我终究是一介女流,微末之力不足以力挽狂澜,救一国之颓。更不是你们的对手。我认栽了。”
“姐姐。”李昶似信非信的伸手拭去方宁挂在眼角的泪,神色中显出心疼与不甘。
“说实话。非要嫁人,我会选你。”方宁闭了闭眼,声音弱小而动人,指尖抚过镣铐上的鸳鸯纹,仰头直视李昶,烛光在瞳仁映出一簇跳动的火苗。
李昶眼神微微一动,转瞬被狠戾替代。
他掐住方宁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屑一笑,道:“这种谎话,你自己信吗?”
“你不信我?”方宁似笑非笑的对上李昶的眼,左手艰难探入衣襟,抽出一卷泛黄帛书,“这是我爹临终前留给我的真正的《步天歌》残页,里面收录着大宋矿藏、秘术等等,蒋太师与司宴处心积虑要找的,我现在双手奉上。我看得出你不甘于司宴之下,哪个有志儿郎不想建功立业,拔得头筹。你喜欢我,却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别人成亲。你这是哪门子喜欢?好窝囊啊。”
李昶张了张嘴,但没有一字吐露,只是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些。
方宁将《步天歌》摔在李昶膝头,笑得惨淡,“权当我的嫁妆。你们辽国不是更奉行胜者为王、能者居之这种规则吗?你一直在他之下,是真的自感不如呗。我看得起你,你却看不起你自己?若你杀了司宴,成为这支辽军的新首领,到时再拿着我给你的《步天歌》与辽王赴命。随便编个理由解释司宴为何战死。我想辽王都不好意思追究你是不是犯上夺权了。”
方宁的每一句都戳在了李昶的心上。
他拿起展开《步天歌》的动作之快,难掩跃跃欲试的贪婪与兴奋。
只看了几眼,他便抑制不住的露出笑意,猛地攥紧方宁的肩膀,“你当真愿意嫁给我?你要是骗我,我会扒你的皮抽你的骨,再把你送到军营里慰问兄弟们。”
方宁招手让李昶坐在自己身边,贴近他耳畔轻声呢喃:“我愿意。我未来的夫君。可别让我失望了。日后我还可以帮你,我武功不再,但风水玄学尚知。天下没有我探不得的墓。没有我找不到矿藏。”
这一刻,李昶握着《步天歌》的手都在发抖,隐忍的笑意在这一刻爆发,将方宁揽在怀里,嗅着她发丝的冷香道:“你与司宴拜堂时,我会在你们的交杯酒里掺半钱化功散,无色无味,散功无知无觉。届时,你杀了他。”
他将一支嵌着蓝宝石的银簪塞进方宁手心,冰凉的宝石激得方宁心头发颤。
方宁眼底的魅色随着绽开的笑意,如莲盛放,“事成后,《步天歌》归你,我也归你。”
李昶突然低笑出声,摩挲着方宁颈后散落的发丝,突然狠狠咬上她锁骨,直到看见方宁颈肩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才满意道:“今晚是我们的婚礼。”
等李昶离开后,方宁就这么呆呆的瞧着窗外的日光由盛转暗。
戌时的更鼓穿透喜乐传来时,她意识到时候到了。
方宁摸了摸额前的珍珠流苏凤冠,待司宴来接她时,所过之处,都是辽人细碎的祝福唏嘘。
“一拜天地!”
方宁弯下腰去,透过盖头缝隙瞥向身侧,见李昶正站在喜堂暗处把玩着银簪,蓝宝石在他指间泛着幽光。
“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