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家丁们鱼贯而入，手上各自拿着家伙，毫不留情面地闯进院中，开始大肆翻找搜寻。

虞夫人站在人群最后，踩着莲步缓缓进门。

“你这疯妇，这是要做什么？！”

见月下意识伸手阻拦，被虎背熊腰的小厮一抬手甩开，她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见几个行为粗鄙的小厮一把掀开她的床榻，还对架子上她贴身的衣物上下其手，愤怒和羞恼冲上灵台，转身冲着虞夫人怒喝一声。

虞夫人敛眉垂眸，声线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清澜的死仍有疑点，不能只听妹妹一面之词，故此需要将寒梅苑仔细搜查一番，还请妹妹见谅。”

“你——”见月抖着手指向虞夫人，半晌深吸一口气，强撑道：

“老爷不会如此，你快叫人停手，我亲自去问。”

虞夫人轻笑一声，听不出意味：

“妹妹不必费心，搜你的院子是我下令，夫君并不知情。”

见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

“什么？你怎敢！”

虞夫人的神色终于彻底冷下来。

她身在高位多年，从没有在不应当的场合放任过自己的情绪，因此这么多年也得了个温良柔顺的贤名，却也不代表她会无底线地容忍任何人。

尤其是，将死之人。

虞夫人眼神示意，侍候在身边的两位嬷嬷立刻得令，一左一右将见月的双臂反剪在背后，在膝弯处抬脚一踹，见月立时狼狈地重重跪地，发出一声闷响。早候在见月面前的嬷嬷手起掌落，在那闭月羞花的嫩脸上，落下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见月的嘴角立刻沁出一丝血迹。

她们都是虞夫人养在身边、最得信任的老人，早看这几位眼高于顶的贵妾十分不爽，难得自家主子占了上风，不需要虞夫人特意交代，几位嬷嬷手上的劲道用了十成十，一点余力不留。

结合姚珞珞临走时的暗示，虞夫人已经猜到，能对见月一击毙命的可能，就藏在脚下这片梅花园。因此安排进房间搜寻的一组人手，只草草检查了大概，便出来同其他人一齐在院中搜寻。

不消一炷香时间，便有小厮高声汇报：

“夫人，此处有新土。”

众人纷纷闻声望去，院中最盛的一棵梅树脚下，土壤的颜色与周遭的确略有不同。

被制住的见月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可惜凭她的力气，自然反抗不了常年劳作的嬷嬷。

虞夫人似悲悯似探究地看了被压在青石板上的见月一眼，抬脚向着梅花树走去。

树下已经开始挖掘。领头的大概知晓，这地下埋的可能是什么，因此一边仔细叮嘱手下，动作务必小心，一边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先发现。

可惜天不遂人愿，领头的小队长心不在焉一锄下去，立时便感觉到下手的触感不同寻常。

不等他做好准备低头查看，土坑周围已经有人喊叫起来：

“有血！有血！”

虞夫人紧绷的背脊微微放松，微微颔首，身边的小丫鬟立刻避开人群偷偷溜出了院子。

随着被挖开的部分越来越多，空气中很快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充满，土腥味混合着血腥气，好几个年龄小的小厮失态跑远，扶着墙根大吐特吐起来。

虞夫人身边的夏姑姑侧身挡在前面，面色难看：

“夫人，此地污秽，奴婢陪您去院外等候可好？”

虞夫人抬手拂开夏姑姑的手臂，轻拍两下，示意无事。而后转向众人，吩咐道：

“继续挖。”

承受力低的，方才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用铁锄将大块的泥土掘开，细致些的，便用铲煤灰的小铲处理。

如今已经能确定，这下面埋着的，是一具新死不久的尸体无疑。

细小的泥块从尸身的起伏上滚落，露出下面似火的颜色。那不知是被颜料还是鲜血染红的衣裙之下，是梅蕊面色青灰的容颜。

无论她生前曾是如何容貌姣好、风华绝代的姑娘，一旦生息不在、魂灵散尽，便只剩下一副面目可怖的肉体。

家丁就近从屋中扯下一块床幔，将人安置在上面，再蒙上一层白布，算是给梅蕊最后一点体面。

一路小跑过来的府医又一次充当了仵作的身份，用手帕掩着鼻息，将尸体检查一番，判断梅蕊是被人从后脑用锐器劈砍，一击毙命。

而见月此刻，已经被两位嬷嬷连拖带拽，按在了梅蕊的尸身面前，正对着一大片纠结着干涸血液的发丝。

此刻见月的状态却很奇怪，她脸上没有被揭穿真相的慌乱或是恐惧，反而一双眼睛直挺挺瞪着白布下的身躯，眼中怨恨满溢，若是无人压制着她，那副神情好似她还要再对梅蕊动手一般。

虞夫人退开些许，皱眉打量见月的神态，心中估算着时间，开门见山审问道：

“蕊姨娘的尸体在此处被发现，可见你此前的供述皆为虚言。月姨娘，铁证当前，还不据实交代？”

见月闻言，垂着头，任凭方才那一巴掌打散的发丝无力垂落两旁，半晌，冷笑出声：

“你想我交代什么？”

她猛然抬头，直视虞夫人双眼，笑容可怖：

“你想说，是我杀了梅蕊？甚至清澜也可能是我杀的？”

她面容扭曲，像一口亟待喷发的火山，只等一个引爆的契机，便要毁天灭地。

可在虞夫人看来，现在的见月只是虚张声势。她匍匐在她的脚边，只要她想，随随便便就能将人一脚碾死。

于是虞夫人十分从容，甚至有些戏谑反问：

“难道不是？”

不知是不是被虞夫人眼中的轻蔑刺激，又或是已经辩无可辩，见月呵呵一笑，竟然当真承认了。

“不错，这贱人的确是我动手送她一程，可清澜那样的蠢货可不值得我脏了手。”

“梅蕊当着我的面杀了清澜，在她的尸体上泄愤，我可从头至尾没有插手。”

“这么说来，可是我帮你们解决了杀害清澜的真凶，你们合该感谢我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