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营地西头突然爆发出粗哑的笑声。
那笑声像生锈的铁锯拉过石板,混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是孙二娘!\"紫儿打了个寒颤,她前日去牢里送过牢饭,那女人缩在草堆里的眼神,活像条被踩断脊梁的毒蛇。
郑灵萱转身时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玄色裙角,她却像没知觉似的,踩着满地狼藉往牢营跑。
地牢的霉味裹着潮湿的土腥扑面而来。
孙二娘被锁在最里间的石墙上,散乱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嘴角咧到耳根,\"郑姑娘来啦?\"她的铁链随着笑声晃动,\"你们当顾修然是去寻什么宝贝?
他是去当祭品呢!\"
郑灵萱的手指扣住铁栏,指节泛得青白。
她能看见孙二娘腕间的血痕——这女人被关了七日,竟还在拼命往石墙上蹭,\"血瞳母体在青萍谷底下。\"孙二娘突然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贴心话,\"二十年前天枢老怪用活人祭谷,把母体封在守界碑下。
可顾修然那半块玉是开碑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郑灵萱的声音像淬了冰。
孙二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那是她前日吞的毒,本想自尽,却被林婉儿用独门解药吊住了命。
她盯着郑灵萱的眼睛,一字一顿:\"因为我男人是天枢最后一任守谷人。\"
地牢外传来守卫的呵斥声,有人举着火把冲进来要拖孙二娘。
她却在被拽走前,拼尽最后力气喊:\"郑灵萱!
你若晚一步——\"话音被铁门重重截断,只剩铁链撞击石壁的回响。
郑灵萱转身时,袖中玉佩硌得手背生疼。
她想起昨夜顾修然递玉佩时,指腹在她掌心轻轻蹭了下——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从前在南楚雨林躲避追杀手时用过的,意思是\"等我回来\"。
\"收拾行装。\"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头,震得满室落针可闻。
\"主子?\"清风大步跨进来,玄色护腕上还沾着晨练的汗,\"青萍谷那地方\"
\"我知道。\"郑灵萱抓起案上的玄铁匕首,往腰间一插。
刀鞘撞在木案上,发出清越的响,\"但他带着半块钥匙进去,若谷里的瘴气蚀了玉,若母体提前苏醒\"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我不能等。\"
帐外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像擂在人心上的战鼓。
探马冲进来时,马蹄铁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他的玄色披风被风灌得鼓胀,腰间的令旗猎猎作响,\"禀报总舵主!
西北三十里,发现血瞳残部!\"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知何时落起了细雨,\"大概有三百人,带着云梯和火油,目标目标像是咱们的粮道!\"
清风的拳头\"咔\"地捏紧。
护江盟的粮道是命门,存着够全营吃三个月的粟米,若被烧了,乱山岗上的老弱妇孺都得喝西北风。
\"兵分两路。\"郑灵萱的指尖在羊皮卷上划过,最后停在青萍谷的红圈处,\"清风带一百兄弟去粮道,紫儿留营守着药庐和妇孺。\"她抬头看向唐三娘和赵无极,\"你们跟我去青萍谷。\"
\"那顾修然的安危?\"紫儿攥着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郑灵萱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指腹蹭过她耳后的朱砂痣——这是凌老临终前托她照顾的孩子,\"我会把他带回来。\"她的语气很轻,却像块压舱石,\"就像当年他把我从万蛇窟里背出来那样。\"
细雨渐密,打在帐帘上沙沙作响。
唐三娘已经在帐外捆好了包裹,追魂铃被雨淋湿,声音闷了些,却依然清亮。
赵无极把玄铁重剑往肩上一扛,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我年轻时在西北见过青萍谷的断崖。\"他瞥了眼郑灵萱,\"那崖底的瘴气,能蚀穿精铁。\"
\"所以需要你。\"郑灵萱摸出林婉儿给的避毒丹,塞进他手里,\"你破过血瞳的蚀骨阵,瘴气困不住你。\"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清风在点兵。
郑灵萱最后看了眼营地——紫儿正踮脚给菜苗盖草席,林婉儿的药童举着油布往药庐跑,灶房的烟还在往雨里钻。
这些烟火气,是她和顾修然用半年时间垒起来的。
\"走。\"她翻身上马,青衫被雨打湿,贴在背上。
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羊皮卷上,模糊了青萍谷的红圈,却模糊不了她眼底的光。
雨幕里,一行五骑往西北疾驰。
山雾翻涌如涛,像在预告什么即将撕裂苍穹的风暴。
而郑灵萱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替她走那条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