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人韩思功,是小人去周家账房抢夺契约,出手打伤周员外和家奴,后来周家报官,一众衙役和家丁围捕草民,还打伤我村若干乡亲!
草民与村里青壮反抗,双方各有死伤,我等毫无办法,倘若继续下去必然惨遭蹂躏,便去鳌江周家码头抢得船只,又烧毁码头,历经万难带着乡亲逃离。
只是有些妇孺来不及跟随我等,恐怕已被捉拿,些许乡亲暴尸荒野,草民悲痛万分!
草民自知死罪难逃,然乡亲们冤枉啊,倘若不是周家与官府诓骗欺瞒,又如何会发生械斗死伤,请陛下为草民作主啊!”
韩思功双眼通红,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从怀中掏出几份皱巴巴的契书。
崇祯心里直骂娘,这是乡绅官府逼民造反啊。
李若链赶忙接过,双手递给崇祯。
几份契书中有土地交易契,也有借据。
地契上盖着平阳县户房印章,还有见证人及双方签名和手指印,多出的一个指头,显然就是不识字的农户所盖。
大概意思就是某某某购得官府土地多少多少亩,位于什么地方,以每亩三两的价格卖予周祖光,买卖之后不得反悔,由衙门全程监督云云。
而借据就很离谱了,所借之银都在数十两到百余两不等,年利息高达六成,可用所收之粮偿还。
奶奶的,妥妥高利贷啊!
虽比后世某些违法高利贷要低一些,也不是利滚利,但别人敢借钱,是有产业也在做生意应急啊。
这帮种地的能有什么?用什么去还?
利息设置的区间,掐算得也很牛叉,刚好可以勉强续命,跟他取消苛捐杂税和加派以前没区别。
苟日的!崇祯怒了。
老子辛辛苦苦实行田税一税制,即便暂时没那么多土地来分,连税带佃租也才一成五。
百姓压力根本不大,而且是根据当年的产出而定,如果遇到灾荒可以进行减免资助等等。
现在倒好,表面上没有违反朝廷政令,百姓种地就为了还他的高利贷,无休止地还,真是心黑如炭!
“那朕问你,周家借给你们的本钱呢?”
“回陛下,草民听我爹和乡亲们说,周家借钱给我们后,我们就交给了户吏。
之后卖地给周家,周家支付我等银钱,我等得到银钱后又还周家本金,乡亲们不识字,衙门和周家勾结,我们都是受害者啊!”
“空手套白狼!”
“正是!”
崇祯心中波浪翻滚。
整个大明识字率是历代王朝最高的,可随着王朝衰落,这几十年社学已经名存实亡。
他新政中重拾社学,看来一点都没错。
而关于分田地这一政令,心中不满的乡绅权贵肯定很多,难免不上下其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不至于全国都会这样,但哪里又能避免藏污纳垢。
“朕问你,你去服徭役是从事何种行当?有无工钱可拿?”
“没有工钱,草民是去给县老爷家盖府邸!”
“管饭否?”
“每日两餐米粥!”
狗日的!去官府服徭役在上半年就下旨必须开工钱,三番五次严令不得征徭营造私人馆所。
山高皇帝远啊,今天他算全都碰到了,那就杀他个人头滚滚以儆效尤!
“韩思功!”
“草民在!”
“你等老家距此有多远?”
“回陛下,以此往西近四十里,到鳌江入海口逆流而上行船半日,上岸数里便是草民老宅!”
“江面有多宽?此等大船可否驶入?”
“数十至百余丈宽,只是江水深浅不一,此等战船不可,然那种船可行!”
韩思功指了指远处一艘海沧船。
“张名振!”
“臣在!”
看了看天色,崇祯接着道:
“向周遇吉打出旗令,我等未时前赶到鳌江湾,明早前去上游!
朕要会一会那个周员外,也要看看朕的好官吏!”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