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才浮现在脑中,太子就知道自己这是犯糊涂了。
诚然,从他记事以至今日,皇上一直都是待绍王宠爱有加,甚至从不吝为了绍王委屈旁的儿子。
但是这份偏爱究竟是因何而起,太子、皇后、端妃,甚至是之后的惠妃……凡是知道端肃皇贵妃其人其事的,又有谁人不知。
绍王再像惠妃,惠妃再像端肃皇贵妃,他们也终究不是。
莫说不是。
就算是端肃皇贵妃未死,端肃皇贵妃所生的三皇子也未死,若是三皇子也如绍王那般狂悖浅薄,不堪大任,难道皇上就会因为待端肃皇贵妃的情,将祖宗基业交托于不成器的子孙吗?
不。
父皇不会。
夭折的三皇子也罢,活下来的绍王也罢,从幼时的羡慕中走出后,太子对当年的事情也看的越发清晰。
父皇待端肃皇贵妃有情吗?
有。
若换作是他,能在如履薄冰、不知前路的漫长岁月中得一人不计回报的倾心以待,他也定然会待那人万般珍视,若有否极泰来的一日,他也定不吝将最好的一切给予那人。
可是二十几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废后之争,当真只是为了替端肃皇贵妃出气,报涂后那十杖之仇吗?
恐怕不是。
彼时章宗皇帝倾尽心血培养出的太子刚刚薨逝,章宗皇帝也因此悲痛欲绝、一病不起,没几日就龙驭宾天了,年仅十九岁的当今天子,作为章宗皇帝除故太子之外,唯一的儿子,被以首辅栾松为首的朝臣们迎为新皇。
一边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三朝元老,另一边是毫无根基的新任天子。
皇上当年面临的境况可想而知。
知栾相而不知天子的情况,不正是从那场废后之争开始改变的么。
一道裹挟着天子之怒的废后诏书,引出了多少不被栾党赏识的投机之臣,他们争先恐后的向天子呈上投名之状,硬生生撕开了栾党笼罩于朝堂之上的那张近乎于严丝合缝的网。
午门处持续一月的廷杖,打弯了多少栾党的脊梁,又打出了多少新皇的天威。
自那以后,栾党内部也生出嫌隙,就连年逾六旬、叱咤朝野几十载的栾松,不久也上书致仕了。
宣成一朝的皇帝,真正成为了手掌天下权的帝王。
而他付出的唯一代价,大约便是端肃皇贵妃那无论如何都挽不回的名声了。
这样的父皇,太子不信他会因为几分肖似,就弃江山于不顾,决意扶持一个不堪大任的儿子登基。
这一点,太子看的越清楚,他就越不会再在绍王身上费心思。
他的对手,只有他自己。
他只要做好他应做之事,让父皇知道,他是可堪交付社稷的继任之主,那就足够了。
那么现在,他应该做什么?
……
一炷香后,殿门开了。
太子唤人入内侍奉,行止与平时分毫无异。
他仍旧是那个端方稳重的太子。
既然病重之事,皇上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要当作不知道。
张保屏气凝神站在案边替太子研墨。
自几年前入朝听政,皇帝几乎每日都会挑选几本奏折交与太子,命他阅看之后,写出自己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