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月修剪银叶菊的剪子顿了顿,“x和医学院每年淘汰四成医学生,能穿着白袍站在手术灯下的——都是向死而生淬炼过的人。”
“所以你们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任菁菁倏然坐直了身体,探究的眼神在母亲和父亲身上来回游走。
任菁菁脊背突然绷直,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沙发扶手,目光在父母之间逡巡:“所以你们其实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任世荣的茶杯在空中悬了半拍,氤氲水雾模糊了他与妻子交汇的视线。
“不是喜欢。”任世荣缓缓开口,“是这个职业承载的重量,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敬畏。”
任菁菁面色一喜:“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人对我很好还是个医生……”
“会熬山药排骨汤吗?”季如月突然问,见女儿愣住又笑开,“上上个月的便当盒,保温层刻着x和医院的标志。”
她指尖沾着露水划过女儿绯红的脸颊,“能把秋葵雕成小星星的人,应该很会照顾我的小公主。”
任世荣合上财报轻笑:“小骗子,你无中生友的理由太烂了,你身边的朋友哪个我们不认识?说吧,那人是谁?”
任菁菁耳根发烫,踩着羊皮拖鞋蹭到父亲身侧。
“哎呀,你们也太聪明了。那我直接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好了。他的好我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得你们亲自感受,亲身体会。”
话音未落,任世荣立刻将女儿抱紧的手臂抽了出来,“还早,对方家庭怎么样?”
“他父母在他十五岁那年相继离世……是他奶奶将他一手带大。”
季如月是个心软的,听到这话,当即眉心皱紧。
任世荣的指节在红木桌面上叩出轻响,目光依旧清明:“他现在是什么职级?”
任菁菁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规培生”
“那就是张没写就的白纸。”任世荣的声音像他腕间老山檀珠般沉缓,“三十未立的年纪,空谈情爱未免奢侈。你现在戴的梵克雅宝胸针,抵得上他半年的规培津贴。”
水晶吊灯忽然轻晃,在任菁菁蹙起的眉间投下碎光:“他对我很好”
“知道你是任达集团千金还不知冷暖的,该去脑科挂急诊。”任世荣摘下眼镜擦拭。
“爸,您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世故?盛书记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曾说过这种门第之见。”
任世荣斜睨了女儿一眼,淡然道:“你是不是忘了,小姩与盛书记差的只是年龄,人家小姩本就是高门世家的掌上明珠。”
他喉间溢出声冷笑,“灰姑娘的水晶鞋——你以为真是烧火丫头能穿的?人家父亲可是留过洋的伯爵嫡系。”
“你……”任菁菁一时间被气红了脸。
眼见着父女俩要吵起来,季如月赶忙接过话题,“比起家世,我和你爸更在意他有没有为你改变世界的勇气。”
“他肯定有!”任菁菁回答得很笃定。
任世荣端起茶盏与檀木相碰发出清响:“商人只信实绩,等他的聘书能和我的支票簿平起平坐,再来见我。”
“您这是要逼他跨过天堑!”任菁菁立刻炸毛。
任世荣不为所动,放下茶盏,眼神严肃:“天堑?这不过是他该跨越的第一步。”
任菁菁猛地站起身,抓过藤编手包时碰翻了青瓷茶盏,碧色茶汤在檀木桌面上蜿蜒流淌。
“老任,您不讲理!”
留下这句话,她便气呼呼上了楼。
季如月下意识追上去,刚迈出半步就被丈夫按住手腕。
任世荣盯着楼梯口,“我们这样的人家,缺的是能在风浪里掌舵的乘龙快婿。连这点考验都熬不住的毛头小子,配不上我们二十年养出的玉兰花。”
季如月望着窗外梧桐树上惊飞的灰喜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丈夫的衬衣袖口。
雨前龙井的余温在瓷盏边沿凝成琥珀色的泪滴,顺着桌沿一滴,一滴,砸碎在青砖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