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程宥泽手中的答卷,指尖微微发颤。
那字迹清峻挺拔,是顾京元春闱时的策论,上头用朱砂批注了不少处地方,意味可圈可点,他目光扫过那句“王者之心,当如明镜止水”,没由来的脸色一沉。
殿前广场上,众贡士屏息凝神,连风声都似凝滞。
良久,皇帝冷笑一声,目光阴鸷地扫过董灏文,又落回顾京元身上:“好一个‘谬赏’!朕倒要看看,你这般伶牙俐齿,文章是否真配得上状元之名!”
他拂袖转身,对礼部尚书谢尽道:“即刻阅卷,朕要亲眼瞧瞧,这届贡士的才学究竟如何!”
谢尽躬身领命,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皇帝终究没再坚持给董灏文恩典。
程宥泽瞧着皇帝的做派,又瞥了一眼底下的顾京元。
他还跪着,脊背挺直,倒是颇具她的风骨。
程宥泽摸着自己的玉戒指,稍稍转动了下,心里头的阴暗面在一点一点扩大。
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顾京元若是真中了状元,陆青黛那儿会如何做。
谢渺然和言执玉的目光也放在顾京元身上。
少年长着一张俊俏端方的脸,此时眉眼清朗中带着一点儿淡漠,跪在下头尽显文人风骨和少年意气。
加之他是陆青黛亲手培养出来的人,他日后的前程自有她为他开道。
若真是状元袍加身,冠上了乌纱帽,依照陆青黛的个性,这状元游街的最终地点必定就是京城陆府。
她要给他名分!
还是要在他金榜题名之时给他名分!!
面上淡漠的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这广场中央的气氛莫名的凝滞。
想到日后自己的情敌能够正大光明的牵起心上人的手,他们就忍不住怄气,不由得血气上涌,眸色更加冷冽起来。
只是风声作响,到底是将人吹清醒了些。
这都是陆青黛亲自布下的章程,她一贯是个有大爱的娘子,选用顾京元除了喜欢,更多的是要用他……所以,他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再去破坏她的计划。
打破计划的人只会被她抛弃。
阅卷在勤政殿偏阁进行,十数位考官围坐案前,皇帝高居上首,程宥泽与几位重臣分列两侧。
顾京元的答卷被率先呈上。
“字迹工整,无一错漏。”谢尽展开卷轴,朗声诵读圈出来的一段,“‘帝王之政,首在正心。心正则百官肃,百官肃则万民安……’”
程宥泽等人起初面色冷峻,可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
顾京元的策论并非一味颂圣,而是直指时弊——吏治腐败、赋税不均、边关隐患,皆被他一针见血地点破,却又以“宽严相济”之策化解,既不失锋芒,又合乎圣贤之道。
只是顾京元答的越好,他们心里才更是不满。
这只能证明陆青黛对他花的心思更多!
“此子确有经世之才。”一位老臣低声叹道。
皇帝不置可否,却不忘记冷嘲热讽一般:“不过些许皮毛罢了,能有什么才学?再看其他人的。”
“陛下既然说这只是皮毛,那陛下可学会了肌理脉络?”程宥泽挑眉看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就让皇帝噤声。
皇帝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找出陆青黛之前口中的那个举人将人寻个由头下了榜去。
只要这举人没有功名在身,以陆家的地位是万万不可能让那人娶了陆青黛或是入赘的。
届时他在找个机会,让太子等人出京一趟,他就不信他还得不到陆青黛这个人了!!
原本以为要找很久,但看到顾京元的第一眼,皇帝便能确定,陆青黛口中所说的举人便是他。
不由分说的就开始针对。
可惜,那小子伶牙俐齿,还有其他人帮腔,倒是被他躲过去了。
皇帝静默下来,心里暗暗的盘算着其他的主意。
又审阅了小半个时辰,董灏文的答卷被呈上,满堂寂静。
那左手字歪斜如蚯蚓爬行,墨团污渍斑斑,甚至漏写了大半考题。
谢渺然不由得啧了声:“陛下是说要给董家郎君赐恩吗?那这手如鸡扒的字日后写奏折怕是有碍观瞻,陛下难不成还要专门给他请个代笔?”
皇帝哽在原地,看着董灏文的考卷,心里骂了一遍董费杰。
他是说要给董灏文恩典,前提是这人多少得有些真本事啊!不说他答的好不好,至少也该让人看清楚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