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娘子气势汹汹地进来,好德乐善、桑麻都跟在她后头,生怕她吃亏。
郦娘子看也不看杜仰熙,扶住了杜母:“我说能住就能住!老姐姐,我们家这院子,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往后老了走不动了,我管着你!”
好德对杜母说:“杜妈妈,我大姐姐放不下你,自己不好再过来,只能托娘来看你。”
杜仰熙心头一动,忍不住追问:“大娘说什么了?”
好德冷哼:“我大姐姐说,阿婆是个有骨气又有恩义的人,她若不肯去,便请她住下来,咱们还同从前一样相处。”
杜母固执道:“你走,你走!我哪儿也不去。”
杜仰熙一撩袍子,向杜母跪了下去,郑重道:“娘既不肯跟我走,儿子不敢违逆母意。那衣食供应、日常所需,儿会另派人送来。何时娘想明白了,愿意搬了,儿再亲自来接你。”
他说完,向杜母重重叩了个头。
乐善做了个鬼脸:“没廉耻的人,连亲娘都不认你,怕清白的名声被你带累呢。这是我家的院,讨嫌的人还不快滚!”
杜仰熙不再言语,转身大步离去,管家等人忙抬了箱笼跟上。
杜母掩住面孔:“亲家,我真是没脸再见你了。”
郦娘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看你刚才狠敲那几棍子,方知道老姐姐的为人,大娘没有看错,你们母子不是一样人哪,只管安心在此住下。”
杜母神情复杂,泪水不止,盲了的眼睛望向大门的方向,深深摇了摇头。
深夜,杜母摸索着将麻绳拴在床柱上。
她口里默默念道:“二十余载含辛茹苦,本望他成人成才,谁料也是头背恩忘义的虎狼。孽子负恩至此,犹不忍加以痛责,今日害人害己,都是我的过错。娘子呀娘子,倩娘千万个对你不住,无颜苟活人世,这就追随你而去。”
她本想用麻绳圈套住脖子,谁知身子一歪,不小心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动静。
寿华快步入内,一见这情景惊慌地扑了过来:“阿婆,阿婆?快,快去倒水来。”
桑麻冲过去倒水。杜母恍惚间错认了眼前人,一把搂住寿华大哭:“瞎子想寻死都不能啊,娘子,娘子,倩娘无能,倩娘对不起你,我没有教好小主人哪!”
桑麻倒了水过来,听得这没头没脑的话,正要开口询问。寿华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追问。
寿华一手揽住神智混乱的杜母,柔声道:“不,倩娘已经做得很好了,世上没有人会做得比你更好。”
杜母闻言,不禁失声痛哭,寿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地安慰:“这不是你的过错,娘子会明白你的……”
桑麻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一头雾水。
抚慰过了杜母,寿华轻轻关上房门走出来。
桑麻好奇道:“娘子,老安人说什么小主人,又是谁家娘子的,婢子一个字也不懂呢。您都还好好儿的,老安人倒先去寻死,世上竟有这等怪事。”
寿华喃喃自语:“是啊,这事倒真有些不寻常。当务之急,还是先请大夫回来问诊,为阿婆养好病再说。去吧。”
“是。”
潘楼阁子里,康宁伏在柴安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柴安看着妻子,心疼不已:“好三娘,你可不要再哭了,再这么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碎了。”
康宁红着眼抬头,脸上是罕见的脆弱:“那天杀的杜仰熙害苦了我姐姐,往后她可怎么办呢?”
柴安抽帕子替她一点点擦干净眼泪,柔声道:“傻话,有我们夫妇在,大姨余生不必愁的。不哭了,啊?”
康宁又抱住他哭:“怨你怨你都怨你,把这祸害招进门来。”
“哪里是我——好好好,是我的错,当初由得他冻死饿死……”
话音未落,康宁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是伤心的时候,我得回去看住大姐姐。”
柴安忙道:“不急不急,我送娘子去。”
康宁想到了要紧处,突然转过头来:“你们素有交情的,往后再瞧见杜仰熙…… ”
柴安斩钉截铁道:“那姓杜的从此便是我的仇人,他敢再上门来,看我不拿棍子撵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