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意是个绝妙的阳谋,由燕州城的富户们牵头,名目上好听不说,将士们也更容易接受,比干巴巴讲话更能鼓舞人心,再者,这种突发事件,也可趁机探一探军内奸细的虚实。
其他几位都督各自心中都有了新的想法,或是想这秦王妃很是机敏聪慧嘛,根本不像传说中那般不堪,或是想,怪道秦王与县主那般亲密,临到头娶的还是这位殷姑娘,原是装傻充愣掩盖锋芒的能人,有的没想那么长远,只打量着殷皎皎,心里笑,传言果然不能尽信,县主没那么知书达理,秦王妃也没那么嚣张跋扈,而秦王……
那位都督移目望去,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送上门的助力惊喜时,独独萧元驰没有态度,他没有笑过,也没有立刻发表意见,缄默里酝酿着什么,谁人都猜不出。
顾雪芝觉得她猜出了。
萧元驰定是不满殷皎皎擅作主张,即便这主张看着是好的,即便她蠢笨的脑子当真没有别的想法,但殷皎皎姓殷,殷这个姓背后站着哪股势力有什么图谋,必须得防。
想到这里,顾雪芝温声道:“王妃往日从不理会这些俗事,不想竟是藏拙,一出手便不俗,雪芝今日属实是受教了。”
这夸赞听着古怪意有所指的样子,殷皎皎没琢磨出意思,但她知道肯定没有好意,她便不理会,只瞧萧元驰。
“王爷,不论如何,我殷皎皎这回是军规国法哪一条都没犯,老老实实候在营外为王爷您分忧,你说对吧?”
殷皎皎是怼萧元驰先前让苏正清赶她走一事,可听在其他人耳里便是内涵刚犯了军规的顾雪芝,燕州都督有些尴尬的别开眼,顾雪芝则捏住了帕子,嘴唇被咬的发白。
“呵。”萧元驰一声轻笑,不冷不热,“既然几位大人都无异议,我也没意见,就这么办吧。”
有他这一声令,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燕州都督立刻吩咐下去,城北大营登时热闹起来,轮班出营吃喝玩乐,另几位都督也带了人马,悉数凑起热闹,紧绷了好些天的弦终于有了缓解的机会,谁都想乐一乐。
顾雪芝没有加入,她垂眸道:“王爷,时候不早,若……若无事,雪芝先回驿馆了。”
萧元驰颔首默许。
顾雪芝转身,又转了回来。
“王爷,既然王妃已经讨你开心,那十军棍……可以不可以……”
“军规不是儿戏,既说了便要做。”萧元驰沉声道,“你安心回去,其他的不要多想。”
顾雪芝小声应了,终于离开。
殷皎皎将顾雪芝的垂头丧气尽收眼底,她爽快极了,不觉笑意盈塞,得意是再压不住一点。
“王爷,本王妃如今还算不算不相干的人了?”
萧元驰转眸,正瞧见她翘起的嘴角,像只抓到鱼的猫,摇着尾巴求赞美。
可惜,他无情无义:“算,没有军职,更无军命,哪里相干?”
“你!”殷皎皎瞪圆眼,“你知不知道这城北大营这里里外外流言传的有多凶,再耽搁两日,军心定会不稳,还好我机智想到了办法帮你们解决了危机!你看那些都督们,老的少的哪个不夸我!再瞧瞧这些士兵,谁不开心?”
“哦?”萧元驰转过身,“听起来你很有大义。”
“那是!”
“仅凭大义,一个时辰不到,就能说动这位林老爷上了你的贼船?”
“什么叫贼船!”殷皎皎不满道,“我可是认真筛选过的,燕州城中的大商人里,属林记势头最盛,但势头最盛也意味着风波将近,他这种老狐狸定是明白的很,我只用稍稍询问便知,林老爷这几个月又是施粥又是义演,费心费力要给自己博一个大善人的贤名,是以,别人不好劝,劝他定是一劝一个准,有他这个燕州城的地头蛇在,什么办不成?”
“你可知官眷不能和此类商贾牵涉过深?”
“知道啊,所以我和林老爷说好了,对外只称他的主意,半个字都不要提我,若是提了……”若是提了,我家王爷定不会干休。
殷皎皎抿了抿唇,将这狐假虎威的下半句吞了下去。
“若是提了,后果自负!他能坐收贤名还能和官府搞好关系,答应的可痛快了。”
彼时他们站在营外树下一处不大显眼的所在,不远处便是劳军的热闹场面,殷皎皎不觉又自豪起来。
“此番劳军百利而无一害,且越是突然越无准备,越是让设计你的谛戎措手不及,他们再想扰乱军心又得换个法子了,好歹能争取些时间。”
“方才我叫苏正清送你,他人呢?”
“自有妙用。”殷皎皎摇头晃脑,终于忘了形,“王爷,你不让我进去我便叫你出来,怎样,佩服吧!”
话一出口,她差点咬住舌头,萧元驰那阴晴不定的神色骤然一变,变出三分嗤笑。
“原是这样的目的,佩服。”
他忽地伸臂将人一揽,揽进怀中,殷皎皎着青衫,还未出大营时,只打眼一望,便能望见空旷的原野上那一抹青,几日未见,乍一见,好似黄沙中的一点绿洲,有种难以克制的心潮澎湃。
绿洲怕热喜凉,大约是忙里往外的折腾,浑身都是干劲,她没穿棉袍也没披斗篷,青衫单薄的贴着身子,随手一碾,便能碾到衫子下温热的身躯,透过丝线的经纬纠缠他的手指。
殷皎皎慌忙抵住他,解释道:“这、这是动机之一而已!谁让你不通人情又偏心,让孙夫人随意进出,把我堵在门口!”
“谁说我让她随意进出了?”萧元驰抓住她的手,“殷皎皎你讲道理。”
“孙夫人自己说的。”殷皎皎理直气壮,“她还说要送你点心吃呢,王爷,这是军营,又是多事之秋,你们就算再怎么样,也……也收敛一点吧!”
萧元驰听她絮絮叨叨,夹枪带棒,心思挂在脸上,奸计藏在话中,端的是一个嘈杂,像是七八只鸭子同时尖叫。
但这尖叫令人怀念。
不过几日又有何怀念之处?
萧元驰眸色暗下:“雪芝不是这样不知分寸之人,莫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