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雨裹着霉味渗进砖缝,周明远用袖口擦去古宅匾额上的“囍”字残红,指腹触到凹陷的刻痕,像是某种符咒。新婚妻子白婉柔攥着绣帕站在门槛前,素白裙裾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脚踝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暗红指印。
“这宅子真要住?”她声音发颤,目光扫过爬满青苔的石狮。那兽瞳里嵌着两粒浑浊的玻璃珠,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
周明远强作镇定地搂住她的腰,掌心却沁出冷汗:“翻新后就好了,城西的老木匠说这檀木床”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白婉柔突然死死掐住他的手腕。顺着妻子惊恐的目光望去,主屋内那张雕花婚床赫然立在中央,朱漆剥落处露出底下暗红的斑痕,像干涸的血迹。
子时,白婉柔在尖叫中惊醒。月光透过窗棂,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而压在胸口的,分明是只青灰色的手,指甲深深掐进锁骨。“明远!”她猛地坐起,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婚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床幔无风自动,隐约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红衣人影。
周明远举着油灯冲进来时,只看见妻子惨白的脸和床单上新鲜的血手印。“床下有东西!”白婉柔颤抖着指向婚床。周明远咽了咽口水,用灯台挑起床幔——腐朽的床板缝隙间,暗红血迹蜿蜒如蛇,最深处躺着封泛黄的书信,墨迹晕染得只剩半句:“我做鬼也不放过”
三日后,李承道捻着告示边缘的符咒纹样,苍老的指节在“重金酬谢”四字上停留片刻。他身后的林婉儿探过头,桃木剑上的铜铃轻响:“师父,这符咒画得歪歪扭扭,倒像是”
“被邪物逼到绝境时画的求救符。”李承道将告示塞进道袍,腰间铜钱剑突然发出嗡鸣。他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远处江州城方向腾起一团猩红的阴气,宛如新娘的嫁衣在风中翻卷。
古宅大门吱呀打开时,林婉儿下意识握紧剑柄。门轴转动的声响里,夹杂着细微的啜泣声,像是从婚床深处传来。李承道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二楼。“小心,这不是普通的怨魂。”他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白婉柔跪坐在婚床前,脖颈缠绕着红绸,双眼翻白。周明远抱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却在看见李承道的瞬间突然噤声。“大师救我!”他冲过来抓住李承道的衣袖,“自从睡了这张床,婉柔就”
林婉儿蹲下查看白婉柔的尸体,指尖抚过她脖颈的勒痕时瞳孔骤缩。那痕迹并非普通绳索造成,而是密密麻麻的细小掐痕,像是无数只手同时用力。“师父,这”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婚床震动打断。
床板缓缓升起,露出底下刻满的符咒。那些文字泛着诡异的幽光,每个笔画都像是用鲜血写成。李承道脸色骤变,迅速掏出一把铜钱撒在地上:“不好!这是引魂锁魄阵,新娘的怨灵被强行困在婚床里!”
话音未落,白婉柔的尸体突然坐起,双眼流出黑色血泪。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扭曲:“还我婚床还我婚床!”与此同时,婚床四周燃起幽绿的火焰,将众人困在中央。林婉儿挥舞桃木剑劈开火焰,却发现剑刃触碰到的地方,火焰反而变得更加旺盛。
“用精血破阵!”李承道咬破指尖,在铜钱剑上画下血符。剑身顿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驱散了部分阴气。但就在此时,婚床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长笑,苏玉柔的怨灵终于现身——她身着破烂的嫁衣,长发遮住半张腐烂的脸,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黑色的虫子。
“十年了终于有人来陪我了”怨灵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所有家具开始悬浮而起,朝着众人砸来。林婉儿拉着周明远躲避,桃木剑随手一挥,斩断了袭来的太师椅。李承道则念动咒语,罗盘上的八卦图旋转着发出光芒,试图压制怨灵。
混乱中,周明远突然冲向婚床,抓起那封泛黄的书信。“这上面还有字!”他大喊道,“陆文轩对不起,我不该”他的话被怨灵的尖叫淹没,婚床剧烈震动,无数血手从床底伸出,将众人拖入黑暗。
当林婉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布满红绸的空间里。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每一声都像是从心底发出的绝望呐喊。她握紧桃木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突然听见李承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婉儿,找到阵眼!这是怨灵制造的幻境!”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感受周围的气息。终于,她发现远处有个微弱的光点在闪烁。当她靠近时,却看见白婉柔的身影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无神。“姐姐!”林婉儿喊道,“你醒醒!”
白婉柔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妹妹,来陪我永远睡在这婚床上”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化作苏玉柔的模样,张开利爪扑来。林婉儿侧身避开,挥剑刺向对方,却发现桃木剑穿过怨灵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阵法核心在现实!”李承道的声音再次传来。林婉儿恍然大悟,集中精神,念动咒语,强行冲破幻境。当她回到现实时,却看见李承道被怨灵死死压在婚床上,铜钱剑已经断裂,罗盘也碎成两半。
“师父!”林婉儿大喊一声,将桃木剑狠狠插入婚床。剑身没入的瞬间,整个房间剧烈摇晃,怨灵发出痛苦的嘶吼。周明远趁机举起油灯,将婚床上的红绸点燃。火焰迅速蔓延,照亮了怨灵扭曲的脸。
“不!我的婚床!”苏玉柔的怨灵在火中挣扎,“陆文轩你为什么要背叛我!”随着她的尖叫,一段尘封的往事在火焰中浮现:大婚之夜,陆文轩为了救苏玉柔,与周世昌达成交易,却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她,导致她含恨而死。
火焰越烧越旺,怨灵的力量逐渐减弱。最终,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苏玉柔的怨灵在火焰中消散。婚床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一切终于恢复平静。
然而,当李承道和林婉儿准备离开时,周明远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们转头望去,只见白婉柔的尸体缓缓坐起,双眼重新恢复了生机,但那眼神中,却闪烁着苏玉柔的怨恨。
晨光如血,斜斜地切进古宅残破的窗棂。李承道蹲在焦黑的婚床残骸旁,枯枝般的手指拨弄着半块烧裂的桃木剑碎片。方才火焰熄灭后,白婉柔的身体又重重倒下,呼吸虽在,却陷入了诡异的沉睡。林婉儿将染血的符咒收入锦囊,目光突然被地面一道蜿蜒的黑痕吸引——那痕迹从床底延伸而出,在青砖缝隙间凝成细小的血珠,状如蝌蚪。
“师父,看这个。”她蹲下身,剑尖挑起一滴血珠,血珠竟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这不是普通血迹,倒像是”
“血咒。”李承道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苍老的瞳孔骤然收缩。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白婉柔苍白的脚踝处,暗红指印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条蠕动的赤蛇图腾,蛇瞳处嵌着两粒细小的玻璃珠,与门口石狮的眼睛如出一辙。周明远瘫坐在墙角,手中紧攥着那封烧毁大半的书信,信纸边缘焦黑的字迹在风中簌簌掉落。
“陆文轩在信里说,他当年用禁术‘血契往生’试图复活苏玉柔。”周明远声音沙哑,喉结剧烈滚动,“但仪式需要活人献祭,还要”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白婉柔突然发出一声尖笑。那笑声不似人声,更像是指甲刮擦铜镜的刺耳声响。
李承道猛地转身,只见白婉柔不知何时已经跪坐在灰烬中,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上,正用食指在地上反复画着同一个符号——那是婚床底部符咒的变体,此刻却在她指尖渗出鲜血,如同活物般扭动。“你们以为烧了婚床就结束了?”她的声音忽男忽女,“血契一日不除,江州城就永远是我的婚房!”
林婉儿的桃木剑瞬间出鞘,却被李承道伸手拦住。老道士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在掌心快速转动,铜钱表面渐渐浮现出血色纹路。“这是‘窥魂卦’,”他将铜钱抛向空中,“要破血咒,得先找到陆文轩的”话未说完,铜钱突然如子弹般射向墙壁,在青砖上撞出三道血痕,拼成一个歪扭的“墓”字。
深夜的乱葬岗,雾气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李承道的罗盘指针疯狂打转,最终指向一座没有墓碑的坟茔。坟头插着半支褪色的红烛,烛泪凝结成诡异的人脸形状。林婉儿握紧剑柄,却听见身后传来沙沙响动——周明远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怀里抱着个裹着红绸的木盒,正是从白婉柔的嫁妆中找到的。
“我总觉得这东西不对劲。”周明远牙齿打颤,“自从婉柔出事,这盒子夜里就会”他的话被坟茔中突然传来的锁链声打断。林婉儿剑尖挑起红绸,木盒里赫然躺着半具腐烂的新娘嫁衣,衣角绣着的并蒂莲图案,竟在缓缓渗出黑色汁液。
“小心!”李承道突然将两人扑倒。一道黑影从坟茔中冲天而起,正是苏玉柔的怨灵。此刻她的身体更加虚幻,却有无数条血色锁链从周身蔓延而出,锁链末端缀着的,竟是一颗颗玻璃眼珠,每颗眼珠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场景:大魂之夜的暴行、陆文轩的背叛、还有无数被血咒牵连而死的无辜者。
“陆文轩把自己的魂魄封在嫁衣里!”李承道挥舞残破的铜钱剑,符咒贴在剑身上瞬间燃烧,“他当年想和苏玉柔同生共死,却被怨灵反噬,成了血咒的容器!”话音未落,一颗玻璃眼珠突然飞向林婉儿,她挥剑劈开,却发现剑刃上沾满了腥臭的血水,皮肤接触的地方开始腐蚀冒烟。
周明远突然掀开嫁衣,里面露出一本布满血手印的日记。他颤抖着翻开,字迹在月光下忽隐忽现:“七月初七,血契将成。但玉柔的怨灵太强大,我必须”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原来如此!陆文轩为了控制怨灵,用自己的魂魄作为祭品,却让血咒变得更凶残!”
怨灵发出刺耳的尖啸,血色锁链如潮水般涌来。李承道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罗盘上,八卦图顿时大放光芒,暂时压制住了锁链。林婉儿趁机冲向坟茔,桃木剑直插棺椁。然而,当剑尖触及棺木的瞬间,整个乱葬岗开始震动,无数枯手从地底伸出,死死抓住她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