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九年二月末,河阳渡口的冰层在晨雾中泛着青灰。
李世民勒住追风马,玄色大氅被朔风掀起猎猎声响。
脚下三百丈浮桥横陈黄河,粗粝的铁索裹着浸油麻绳,在春冰碎裂的轰鸣声里微微震颤。
“启禀陛下,漕船首队已至中流!”
张亮旧部王波利立于船头,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映出粼粼波光。
二十艘楼船破浪而来,船头镇水兽的獠牙间系着猩红绸带,将浮冰撞成碎玉。
李世民望着甲板上堆积如山的粟米布袋,忽然想起户部奏报的 \"三十万石军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马鞍上的螭纹。
“陛下,西突厥使臣求见!”
鸿胪寺卿的官帽被风吹歪,手中象牙笏板叩出清脆声响。
毡帐内,戴着金耳坠的突厥使者单膝跪地,身后驼队驮着的三千匹战马正踏碎岸边薄冰。
领头的乌骢马颈系银铃,每走一步便溅起细碎冰珠。
“突利失可汗愿助天可汗荡平海东!”
使者展开织金文书,羊皮卷上的狼头图腾与唐军旌旗上的朱雀遥相呼应。
李世民摘下腰间羊脂玉珏,珏身螭纹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这是武德年间萧瑀所赠,曾见证玄武门的血光。
“此玉与诸君共誓 ”
他扬手掷向浊浪,玉珏划破晨雾,在冰排间激起银亮水花,
“不灭高丽,朕不渡此水!”
刹那间,两岸二十万唐军齐声鼓噪。
声浪如雷霆掠过河面,震得浮桥铁索嗡嗡作响,上游冰排轰然炸裂,裹挟着碎冰顺流而下,撞得漕船舷板咚咚闷响。
李积的玄甲军阵中,陌刀手们将刀刃插入冻土,寒芒与碎冰折射出刺目白光。
三月末的辽水裹着铁锈味。高句丽守军的火油顺着焚毁的浮桥残骸流淌,将河面染成诡异的赤金。
李世民站在东岸高岗,看李积麾下三万玄甲军赤足踏入刺骨冰水。
“将军!河水过膝三寸!”
旗牌官话音未落,便被浪涛吞没。
李积银须尽湿,将玄甲上的铜扣咬在齿间,单臂挥刀斩断漂来的焦木。
他身后的陌刀队如黑色城墙推进,刀刃劈开浮冰时溅起的水雾在月光下凝成碎钻。
当先锋营的火光照亮河面,士兵们冻紫的面庞映得如修罗,却仍高举陌刀嘶吼:
“大唐!大唐!”
“报 !!!!!”
探马从柳树林中冲出,马蹄踏碎冰碴,
“营州都督张俭率契丹骑兵夜袭盖牟城,斩首千级!?”
李世民手中狼毫顿住,舆图上的安市城标记洇开朱砂。
他望着对岸仓皇奔逃的高句丽溃兵,忽然问身后的褚遂良:
“卿可知隋炀帝三征为何败?”
不等回答,便将朱砂重重抹在鸭绿江位置,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如血:
“朕要让后人记得 。”
他的目光扫过正在搭建浮桥的工匠,看他们将滚烫的铁水浇入冰缝:
“大唐之师,非无道之兵。”
夜色渐深时,辽水浮桥竣工。
李世民踩着新铺的厚木板过河,靴底碾过碎冰发出咯吱声响。
桥中央立着半截焦黑的高丽旗杆,他抽出佩剑削去烧焦的旗面,露出内里的白山黑水纹。
“传令,明日辰时直取辽东城。”
剑锋指向北方,星斗正从云层后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