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声硬着头皮跨过快有半米高的门槛,穿过幽深的长廊。
见到崔先生那一刻,千百种思绪像弹幕在脑海里炸开,排在前三的是“见鬼”“要命”和“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台阶上那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根无形的绳子,一下子勒住了裴闻声想要后退的脚步。
“来找孔逸的?”
裴闻声盯着男人不急不缓的背影,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门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山水画,粗略一眼瞥过,用笔粗健、墨色华润,留白处理更是一绝,裴闻声认出了其上的落款“沈周”——
如果这是那位“明四家”、“吴门画派”开山鼻祖的真迹,售价会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此珍贵的墨宝,竟挂在这里当作走廊装饰!
穿过长廊,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汉白玉影壁矗立在庭院中央,绕到影壁后方,几个女人正在侍弄亭台上的翠绿的罗汉松盆栽。
随着深入,庭院布局越发精妙。
裴闻声暗暗心惊。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精品,这种规模的庭院打造,简直可以用穷奢极欲来形容,分明是一座用金钱、权力和极致审美堆砌而成的世外桃源。
这个崔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孔逸为什么会留下这里的地址?
"哗啦——"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水声传入耳中。
转过紫藤缠绕的月洞门,一片镜面般的湖泊突然撞进视野。几十米高的人工瀑布从悬崖倾泻而下,水雾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湖边的六角亭里,那个在红灵坊有一面之缘的侍从阿贵,正端上最后一盘蜜饯。他给落座的两人沏茶,最后屏退众人,自己也悄悄退到了亭台之外。
“孔逸在哪?”裴闻声没碰茶杯,单刀直入。
“不用看了,她不在这里。”崔阴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说实话,我也想知道她在哪。”
“徐明那封信,最后是送到了这里吧?”裴闻声抬眼说道:“那个‘救了么’订单,是你发出去的。”
崔先生慢条斯理地点头:“算是吧。”
裴闻声:“为什么帮我?”
“崔阴。”男人突然说,“我的名字。”
“崔先生,”裴闻声问:“你和孔逸什么关系?”
崔先生不答反问:“孔逸是你师傅?”
“是。”
男人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真论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裴闻声:“她从没跟我说过有什么师兄弟。”
“她也没跟你提起过这里吧?”崔阴笑眯眯地说:“这么多年才找过来,也不算太晚。”
“……”
崔阴的笑容让裴闻声无名火起,不知道是生气崔阴轻佻的语气,还是在恼火那个多年相伴、自以为熟悉信赖的师傅,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个精心设计的假象。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裴闻声强压焦躁,说道:“孔逸去洪城后就失联了。崔先生,她有跟你透露过后续的行踪吗?”
“我还是比较爱听师叔这个称呼。没准多听两声,我就想起来了。”崔阴并不催促,抿了一口茶。
裴闻声假装没听见,径自问道:“你有什么线索吗?”
崔阴好整以暇地喝茶,目光在他脸上打转。
两人僵持了足足一分钟。
“师叔。"裴闻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崔阴笑容加深。
他忍无可忍:“师叔,师叔!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