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姝言愣了一愣。
似是没料到云雁对得如此之快,震惊之余还不忘打量了她好几眼。
“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颜衿:“黄昏人散东风起,吹落谁家明月中。”
相比之下,姚姝言就没那么轻松。
眼见对方每一次都对得毫无压力,不自觉皱起眉来。
不过是低贱的平民,怎配与她相提并论?
云雁当真只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琴姬?
“果然人不可貌相,”她紧了紧手中衣裙,“夫人确实厉害。”
只可惜,今日你遇到的是我。
此刻,少女的声音不低,周围的夫人小姐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初听没什么,细听却是将自己对云雁的鄙夷心思大剌剌摆在明面上。
众人渐渐小声交谈起来,目光聚集在青衣女子身上,却见她眉目没有任何波澜。
平静应道:“多谢夸奖,姚小姐也不遑多让。”
孟纨闻言,扯起嘴皮子,低声对一边的姚姝言道。“她还惯会顺竿子往上爬的,当真以为自己是文学大家?”
“以你的才识,可要狠狠打她的脸。”
“那是自然。”姚姝言端了端身子,对向孟纨看过来的视线,笑容有些勉强的意味,“你和沅沅只管看好戏就行。”
旁人或许不知,几轮下来她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但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只得故意转移注意力,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果不其然,这方法很是奏效。
一番违心的恭维,挣来了逆风翻盘的机会。
她抬起头颅看向颜衿,语含试探:“这次我对的是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不知夫人还能不能往下对?”
“若是不行,不如趁早……”
“认输”二字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人出声打断。
颜衿说:“上千年的文化积淀,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完。”
她勾唇一笑,仿佛没瞧见对方轻蔑的眼神,不咸不淡道:“这一句,我对的是王文公的夜光往往多联璧,白小纷纷每散花。”
姚姝言当场噎了一噎。
怎么也想不到云雁出口的诗句竟是她下一句要对的。
这下又得拖延时间重新思量。
风波中心的二人在剑拔弩张的同时,处在高位上的赵沅难掩心中诧异。
临近十二月的冷风飒飒吹过,撩起青衣女子耳旁的碎发,而她下巴微抬,卷翘的睫毛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面对姚姝言的步步紧逼,丝毫不见半点慌张,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就像满头青丝中独树一帜的白梨,以一种冷艳的方式,张扬地盛放着。
这一幕,竟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当今杀伐果断的六宫之主,也就是她的皇祖母。
她自知自己的想法很是荒谬,不由得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接下来,场上二人继续交手,却始终没能分出胜负,精彩程度就不用多说了,就连在场女眷都看得目瞪口呆。
当中有人小声喧嚣起来。
“———我怎么觉得侯夫人不像外界传言那般胸无点墨,都已经第八轮了,她还能应对自如,肯定不简单!”
“———那不过是侥幸罢了!”
“———姝言可是对飞花令的高手,当初连我饱读圣贤书的大哥和二哥,在她手上都过不了十回。”
“———侯夫人必输无疑,不信你们就等着。”
夏思薇听着众人的议论,看向不远处坐得端正的女子,心中奇异的感觉愈加强烈。
虽说云雁与她没有交集,但她本就不喜惺惺作态的赵沅等人。
二者择其一,还是坦坦荡荡的云雁更得她欢心。
但她真的会输掉这个比试吗?
还是会以一种不可抵挡的攻势,摧毁这些人的嘲讽?
思及此,夏思薇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嘴:“我看未必!”
“比试不是还没结束吗?鹿死谁手仍未可知,姑且拭目以待。”
毕竟是首辅千金,话语还是有几分重量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听见,打量颜衿和姚姝言的目光颇为意味深长。
此刻,二人依旧打得火热。
好几轮下来,姚姝言见云雁丝毫不逊色于自己,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掐紧,面上挤出一个看起来轻松的笑。
“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句,要是云雁还能对出来,那就真的没辙。
然而,到底是失算了。
没想到对方连想也不用想,直接脱口而出:“浮云散尽月光醉,天地与我同氤氲。”
也就是这一刻,姚姝言头皮骤然紧绷,心中涌上密密麻麻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