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锦儿会觉得不流血——这么不合群的事情“酷”。
但我再没有说过“假如你想走”之类的话。
天可能要放晴了。
清晨时降了一场雾,白茫茫的空气呼吸起来凉丝丝的,带点儿清润。
有人从雾里走来,身形高挑,面貌清秀,踩上茅草屋的台阶,递给我一筐苹果。
“云雁。”我问她:“你送我这些,叔叔阿姨又生气了吧?”
云雁无所谓地摆手:“生气就生气呗,家里种的苹果每年不是烂在树上就是烂在筐里,送人都送不过来!”
在锦儿来之前。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们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联系。
云雁进了屋,一边抱怨着:“纠察队那群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冲进我家翻来找去,周围的邻居们也都遭了殃……”
“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过,说什么长安城里来了恐怖组织的成员……”
她的脚步顿住,话也没了下文,逡巡一圈,敏锐地发现桌子上、床头柜旁草编的小动物们。
她看了一会儿,眯起眼睛:“你学了草编?”
这是锦儿做的。
但我没法这么说。
锦儿是外来者,外来者都是犯人。
我认下:“是。”
“我怎么不知道你学东西这么快呀?”
云雁总是对我的生活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她热衷于探究我的一切……是的,一切,包括我同谁说了话,和谁有了眼神对视,甚至我洗了几次手,吃饭吃了多少。
我习惯了,但还是不免有些生气,冷淡地回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云雁突兀地笑了起来:“哎呀,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她扑上来抱住我的手臂,摇来晃去:“微微,你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对了,成业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
“不算麻烦。”
“这还不算!”
云雁瞪大眼睛控诉道:“你不知道,他回家以后老是给邻里说你的坏话!”
“一天到头都只会讲什么,平先生说了,不能破坏植被、平先生说了,环境污染会毁灭一切、平先生说了,你看那个微尘,不讨人喜欢就是因为破坏植被……”
“平先生平先生平先生!平先生就是个欺世盗名的跳梁小丑!”
我知道平先生,他是一位自诩和平爱好者的中年男性,常年以宣传环境保护为理由,纠集了不少的同行者。
云雁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良久,小声嘀咕了一句:“平先生说的这么厉害又有什么用,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
“什么?”
我没听清。
云雁安静地眨了眨眼,说:“啊?没什么。”
(四)
纠察队踹开茅草屋的小门时,我正在处理新鲜的草药。
昨天晴了一天,云雁陪着我去采了两筐草药,我划拉出一半来,盘算着处理好了以后怎么交给她。
看着黑洞洞的枪管,我有些茫然。
锦儿出去了吗?
她住在我旁边的小房子里,这个点应该还没起床才对。
今天又是雨天,但纠察队仿佛感受不到雨滴似的,高大的身体直挺挺整齐地站着,端着枪的手很稳,面罩下看不到他们的脸。
嗒、嗒、嗒。
凝滞的空气中,只能听到雨滴落下的细微声响。
我沉默着,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轻声问他们:“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那个上前一步,声音冷漠:“你,藏了外来者?”
我举起双手,慢慢站起来:“没有。”
这是我头一回看到纠察队执法。
我不知道他们有多么严酷,只能祈祷他们不会去翻看侧屋,又希望锦儿听到不对赶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