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顾百里这般笃定会发生瘟疫,提前准备好药材,原来竟是有高人指点!
好你个燕宁!
这么大的事,就只同顾百里说了!
墨云稷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很微妙,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闻言,顾百里喉结滚动,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安。
论医术,太医院院判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因他年轻,而院判大人年事已高,端坐明堂三十载无甚过错。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院判致仕后,下一任院判定然是顾百里。
可论这害人的城府,顾百里却远不如这些宵小之徒。
大雪后容易发生瘟疫之事,原是温宁好意提醒他,他才购置药材以防不测,却不想被小人借题发挥,拿父亲为温宁诊治一事大做文章。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将温宁牵连进来。
他拱手道:“陛下,战宁的确曾在安和医馆治疗过。但是微臣的医术也是有目共睹,提前预测到暴风雪后,极其容易出现伤寒之症,从而提前备下药材,有何不妥?难道要像院判大人一样,食君之禄却好奇一个药童的喜好,就是忠君、爱君之故?”
“顾百里,你!”院判被气得两眼一翻,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幸而身后有两名大人及时扶住,这才没有殿前失仪。
“那时家也囤积大量药材一事,你又当如何辩此事与你无关?我等可不曾听说时温宜也学会了岐黄之术!”兵部侍郎眼睛一瞥,眼尾刀刻般的皱纹骤然绷紧,浑身散发着沙场将领特有的锋锐感。
顾百里只觉得此话问得着实好笑,“时家主是行商之人,她喜欢做什么事难道要向我一个当大夫的报备吗?她和战宁只是我安和医馆的病人,如果这就成了你们认为的同伙,那此事传讲出去,怕是没有人再敢来安和医馆看病治疗了,甚至整座京都城,都没有百姓敢去任何一家医馆看病!”
墨云稷打量着啸元帝的神色,却见他的目光正转向自己。那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烦闷和反感。
墨云稷微微颔首,忽然放声长笑,“好个抑制瘟疫的早朝!诸位大人舌灿莲花时,可有想过自己的家人是得了普通的伤寒之症,还是瘟疫?”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齐王一党众臣的不满,他们不敢指点墨云稷,但是言语和眼神里尽是鄙夷。
啸元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金龙宝椅上,怒扬衣袖:“墨云稷,你太过放肆!”
墨云稷向前一步,走出队列,恭敬的拱手,声音带着极度的诚恳,却只道出了一个字:“是。”
就当众臣以为墨云稷殿前失仪,又这般张狂,陛下定然会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却只见陛下满脸怒意,不痛不痒的安排他去巡城三日。
这是什么惩罚嘛!
可当这金銮殿内再一次安静下来,那些有家眷发了病的大臣们开始琢磨墨云稷说的话。碍于齐王势力,他们不敢多言,但却阻止不了心生动摇。
若这真是一场瘟疫,一传十,十传百,那他们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齐王、户部尚书、兵部侍郎包括太医院院判自然不会有事,太医院的药都会紧着他们用,可剩下那些为了能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不得不依附齐王的小官员们,谁又会真正的在意他们的死活。
对!时家……时家还有药!
看着鸦雀无声的朝堂,啸元帝心中的火气终于散去了些,他盯着顾百里,瞧着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也不想再听他们在耳旁唠唠叨叨,像一堆婆娘似的争辩,索性拍案怒喝道:“好好的一个早朝,竟成了你们斗舌之地!退朝!”
龙袍扫过丹墀,啸元帝愤然而去。
自古帝王之心讳莫如深,他没有表态,让满朝文武如芒在背,齐王一党、甚至早已经不再上朝,却时时刻刻都关注朝堂动向的敦庆王都揣摩不透这背后的圣意。
退朝后,御书房内,墨云稷和德海留了下来。
“云稷啊,此事你怎么看?”啸元帝垂眸把玩着墨翠扳指,案头上摊开着太医院的账册。
墨云稷拱手道:“陛下,臣不知顾太医是否攀附于太子、结党营私。但臣想,他一个太医令,就是熬到最后,也只能做个太医院院判,如今他也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风光正盛之时,何必这么急着站队。”
啸元帝瞪着墨云稷,将那本账册摔到他身上,“你还真是在朕面前肆无忌惮,什么都敢说!罚你巡城三日,朕看是太轻了些!”
一旁伺候的德海垂头微微笑了笑。
能让陛下将心中怒火发出来,又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的,恐怕也只有贵妃和眼前这位墨大人了。
墨云稷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跟在啸元帝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这位帝王的,啸元帝越是这般对自己发脾气,就证明要雨过天晴了。
其实,墨云稷的这番不伦不类的解释,反倒让啸元帝释怀不少。
顾百里是太医,素来讲究明哲保身,可是朝堂风云变幻,又何来真正的明哲保身?
大家都是这局中一子,没有人真的做到独善其身,包括这位大宗帝王。
今日之事也算是给顾百里一记当头棒喝,让他看清情势。
墨云稷相信,经此一事,顾百里也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他将账册整理好,目光似有若无的撇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将账册恭敬的交还案桌上时,嗤笑道:“顾太医就是个大傻子!”
啸元帝怒目而视,等着这小子再说出什么胆大妄为的惊世之言,就罚他滚去净事房,自己了断。
“陛下您看啊,顾太医爱财,但又不懂得把账面做的漂亮点,就这么明目张胆让人抓小辫子,这城中是多了一些发热不退的病人,又接连死了一些人,但是说到底死的都是些穷人,买不起药,耽误了病情。既然太医院进了这么多药,莫不如以陛下之名在城中开设药棚,管他是不是瘟疫,百姓都会因此感念陛下仁德的。但是这顾太医心性直白,不懂变通,非要确诊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不是傻是什么?”
啸元帝沉沉的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墨云稷的一番话让他听着心里就是舒服。
“如今大宗表面上一片祥和,但里子却是风云暗涌,兵部侍郎原是唐老将军麾下的一名勇将,军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顾百里若是有你这玲珑心性,意识到这一点,也不必叫朕如此为难了。”
啸元帝缓缓起身,走下台阶,踱了几步方又停下来,“就照你说的办吧,至于顾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