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墨内心几番斗争,还是没能忍住,等到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把门反锁好,从书柜底下翻出藏好的画本,趁着夜深人静,断断续续地挑灯读完。
她这几天公司也不去了,在家过得有些恍惚。突然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让她感到新奇又忐忑。明非墨重新正视自己对闻攸妍的感觉,原来从一早开始就不是普通的敬仰之情那么简单。
童年的那次意外,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尚未成熟的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发芽、生根,冲破泥土的束缚,现于阳光下。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会情难自已地想触摸她,会过度在乎她的感受以及对自己的态度。
她不是病了,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意识到这一不容于世的感情后,明非墨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同闻攸妍的交往,一言半语地编造出借口,打着推广新产品便于办公的名义,提出搬到了办公室里长住。
闻攸妍何尝猜不出她的那点心思,但她的自尊不容许自己做出任何挽留的举动,主动替她备好换季的衣物和新的生活用品,收拾得规规整整地装进皮箱里,像往常一样走前叮嘱了几句,站在门口缄默地目送她远去。
在公司住了不到两天,明非墨已经开始懊悔了,闻攸妍于她而言就像戒不掉的鸦片烟,明知有害却仍是不舍得遗弃,一旦离开了她的身边,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似的,魂不守舍地每天度日如年。
她不是没想过打退堂鼓,但回忆起她提出搬出去时闻攸妍波澜不惊的神情,酸涩的委屈涌上心头,不愿意就这么回去,没出息地向她缴械投降。
明非墨在等一个说服自己违背原则的机会,如果闻攸妍能对她有所表示,让她知道这段感情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她愿意不顾世俗异样的眼光,倾其所有地爱她、竭尽全力地给她幸福。若是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明非墨也心甘情愿地割舍掉这份错情,不再带给她困扰。
旭日东升,闻霖霖带着梁凤嫣上楼,按照礼节,敲了敲明非墨办公室的门:“明小姐,有人找你。”
“请进。”明非墨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去,梁凤嫣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高叉旗袍,拢着蝴蝶样式的短褂披肩,颇为别扭地走到她面前坐下。
“你怎么穿成这样?”她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被梁凤嫣瞪了一眼方才收敛些许。
“是杨芸的衣服。我爹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想逼我就范。”梁凤嫣神色恹恹地趴在她的桌上,疲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明非墨并未感到意外,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劝说道:“梁叔他近来身体不是很好,你就别跟他作对了,早点回去吧。”
“但我……”梁凤嫣侧目看着她,蹙起眉,欲言又止。
“他不让你娶杨芸而已,又没说不让你同她来往了。况且你这次出去,梁叔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非墨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三两句话便如汤沃雪地打消了她的顾虑,扬唇,笑着拍了拍她:“别闹大小姐脾气了。”
梁凤嫣撇撇嘴,端直坐起身来,不想被她一直教育下去,眼珠一转,巧妙地换了个话题:“你和你小妈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那本爱情宝典有没有派上用场?”
“什么爱情宝典?我记不得了。”明非墨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目光,眼底一片清明。
看着她坦荡的神情,梁凤嫣挑眉睨了她少焉,撑着木桌,俯身贴在她的耳边,故意压低了嗓子,引起她的遐想:“你难道就不想把你小妈压到身下,听她为了你要死要活的呻吟吗?”
明非墨被她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红着脸,攥拳抵在唇前,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
“跟我装蒜。”梁凤嫣适才找回了场子,满意地退还到原本的位置上。
深知说不过她,明非墨怕再讲下去的话会绕进她的圈套里,只好另寻下策道:“你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先出去吧,我还要工作。”
梁凤嫣没吭声,借了根烟点燃,转身瞧见沙发上的枕头和被子,呼了口白烟出来。
“闹别扭了?行李都带出来了。”她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坐到扶手上,抖了抖烟头,抬眸望着明非墨。“你躲得了一时,难道能躲得了一世吗。”
“coco,你不懂。我是不想勉强她。”明非墨摇了摇头,始终坚定自己的主意,不留一点退路,把选择权全权交到闻攸妍手上。
“圣人。”梁凤嫣给出她的评价,却不能苟同她的想法。在她的人生信条里,遇见喜欢的人或事,大胆去追就完了,哪怕没有结局,起码曾经也为爱争取过,不留遗憾。
明非墨听了,只是笑笑,不做辩解。
自讨没趣,梁凤嫣翘起腿,百般聊赖地看着指间的香烟燃烧殆尽,垂着眼帘,开口道:“你一会儿能不能派辆车送我回去?我这个样子走在街上,指不定又要上几天的娱乐小报。”
她个人是无所谓的,给大家增添一下茶余饭后的话题来解解闷,但怕梁烨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揪着她的耳朵唠叨个不停。
“再换身衣服吧,你要是这么回梁府,梁叔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住。”明非墨拿她没法,忍俊不禁地起身去帮她拿带来的衣服,心里狠狠地同情起梁家,生了这么一个不好管教的再世魔王。
遣人送走了她,明非墨在进门的日历上撕下昨天的那页日期,算了算日子,搬出来已经快有一周了,而闻攸妍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静地回到位置上,拿起笔点在纸上,托着脸兀自出神。
周末清晨,闻攸妍看完今早送来的报纸,下意识地想让唐惠去叫明非墨下来用餐,抬头看见对面空位前放着的热牛奶,方才想起她已经不在这儿住了。
“姐姐,我上班去了。”闻霖霖放下筷子,拿手帕擦去嘴上的油渍,侧过头去跟她道别。
闻攸妍半晌反应过来,看向她,勉强地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嗯,路上小心。”
“你……要不要我帮你给她带几句话?”闻霖霖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免生出几分心疼之意,试探性地问道。
再三确认没事之后,她连忙拿上皮包,掐着时间出门。
闻攸妍自认为是情场高手,可以游刃有余地周旋在男人堆中,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对感情的概念从来都是利益至上,从未体验过真正动心的感觉。
她把自己对于明非墨产生的情感当做是一种本能的习惯,只是因为她一直都在那里,所以自然而然的觉得她会永远这么做下去。当她离开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原来她已经彻底融入了她的世界里。就像桌上的那杯牛奶一样,提醒着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闻攸妍推了所有的行程待在家里,唐惠从大门拿完东西回来,正好看见她在客厅插花,赶忙先将其他杂物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堆着,过去把照相馆送来的相册交到她手里。
“九太太,上次中秋出去照的胶片洗好了。”
闻言,闻攸妍放下手上的剪子,从容接过。她翻开封面,发现唐惠微微伸长了脖子朝她怀里望,不禁失笑道:“唐姨,你过来一齐看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唐惠手足无措地理了理两鬓的头发,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走到她旁边,探出个脑袋,仔细观赏了好半天,皱着眉退了出来,连连感叹:“还是你们一家好看,我这个老嬷不上相。”
“哪有。”闻攸妍难得心情这么好,顺着她的话宽慰了几句,把唐惠说的有些飘飘然。
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你慢些看吧,我得去后花园一趟,看看新栽的花儿长成甚样了。”
唐惠出去后,她想起前些日子同朋友出去逛店,收了不少好看的手工相框,正好可以用来裱起放在宅子显眼的位置。
没了应酬,闻攸妍一个人悠闲自在了许多,她在茶几上和卧室的床头各放了一张全家福,路过明非墨房门顿了顿步子,折返回去,拿了她最钟意的玻璃制水晶相框,装好了推门进去,摆在她窗台前的书桌上。
这些天以来秋雨绵绵,阳光照不到这间房里,难免生了些霉臭味来。闻攸妍踮起脚,把窗户打开透进新鲜空气,回身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的笔记簿,摊开掉落在了地上。
她弯下腰去,无意间看见上面写了她的名字。闻攸妍敛了眉峰,一行行地读过去,脸色逐渐凝重,眸里的情绪千变万化。末了,她合上纸张,低头勾起了唇角,神情动容。
闻攸妍把笔记簿放回原位,转身掩门出去,下楼准备了一点雪梨,去厨房等着让唐惠教她煲汤,晚上好给明非墨送到公司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