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墨来势汹汹地踏进醉仙楼，没有表明来意，按着上一次老鸨领着她们走过的路，径直走上楼去，不顾蔡青水的百般阻拦，一把推开杨芸的房门。

梁凤嫣躺在杨芸的大腿上，眼神痴痴描摹着她清秀艳丽的五官，伸手帮她撩开耳畔的一缕青丝。杨芸低着头，手里架着洋铜水的长烟筒，吸了一口俯下身子渡在她的唇边。

她微微启齿，清香的白雾自口中弥漫出来，将她们团团围住掩盖在这片云烟之中。梁凤嫣享受地眯起眼睛，仰着头浅尝辄止地啄了啄她的红唇，嘴角微扬。

“梁小姐，这……”蔡青水额上挂着冷汗，看着这一幕，惶恐地伫在原地不知所措。

闻声，梁凤嫣慵懒地抬眼瞥向她们，看见明非墨正含笑瞧着自己，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分惊喜，旋即朝蔡青水淡然道:“没事了，她是我的朋友，你先下去吧。”

蔡青水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把门给她们关上，甩着素色手绢下楼了。

明非墨就近挨着面前的红木矮凳坐下，拾了几颗围签里的青提消遣。

“我爹他找你了？”梁凤嫣撑起身子，倒在杨芸怀里，漫不经心地问她道。

看着她这副桀骜的样子，明非墨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梁叔他肯找我倒好，被你气的直叫要断绝父女关系。是你大哥来找的我。”

梁凤嫣眼珠一转，道:“那你告诉他们，除非他们接受我娶杨芸过门，不然休想我再回去。”

杨芸闻言脸色一变，轻轻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把长烟筒递到她的嘴前，请她吃烟。

“梁小姐，我几时说过要嫁给你了？”她一口吴侬软语，娇滴滴地牵着她撒娇道。

“你那时明明……”梁凤嫣神情有些愕然，如若不是上次她同自己说起赎身嫁人的事，她也不会脑袋一热，怒发为红颜地回去跟梁烨早早摊牌。

杨芸连忙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齿前，眼波流转:“床上说的话有几句能作数？”

梁凤嫣认定的事绝无后悔药吃，她一把握住杨芸的手腕，湿软的舌头舔过她的指尖，眼神炙热:“反正我不管，总有一天我要你的心和人都是我的。”

“咳。”明非墨清了清嗓子，别过脸，无法直视床上闹作一团的两人。

她这一提醒，梁凤嫣适才收敛了些，压在杨芸身上替她理好衣襟，拉着她的手一同起身。

“别聊我了，说说你和你小妈的事。你寄过来的信我每封都有看。”梁凤嫣靠在床柱上撑着头，看着杨芸拂袖重新点了一筒银水烟，转头看向明非墨:“你对她，不是一般的喜欢吧？”

“我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心里乱如麻。“但我想，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发展成你们这样。她毕竟是我父亲的妻子，我跨不过这道坎，而且她也不会接受我。”

明非墨从未往爱情上想过她和闻攸妍的关系，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越距的想法。她不否认闻攸妍对她极具吸引力，可她心里只有单纯的仰慕，再无其他感情。

“凡事不要想的那么绝，万一她对你也有其他想法呢？我可不认为她是那种会因为爱才和明叔叔在一起的女人。”梁凤嫣这双眼睛看人十个九个准，她虽然打心底的不喜欢闻攸妍这个人，但和好友的幸福比起，那都不足提起。

她凑到杨芸耳边，悄悄嘀咕了四五句，杨芸笑嗔地推搡了下她的肩膀，赤着脚下床去，从床底翻出一个已经有了些年岁的箱子，拿钥匙打开锁，找了册市集上搜罗来的画本，递给梁凤嫣。

她等着杨芸坐回床上，两人翻看了几页，期间不约而同地睨了明非墨一眼。梁凤嫣忍着笑意，把书拿绸缎包好，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她将东西推到明非墨面前，挑眉道:“我这里呢，有一本爱情宝典。你回家看的时候带入你和她，如果有感觉的话，就说明你对她是动真格了。试试？”

送走了她，梁凤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已经在想明非墨回去看到画本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她转身一把扑倒杨芸，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分享自己的几个猜想，却被杨芸出口打断。

“凤嫣，你以后在外面可别胡乱说这些，我还做其他客人。”杨芸顶不顺她的小孩脾气，无奈又宠溺地告诫她道。

“不许，你只准做我这个客人。”梁凤嫣敛紧眉头，扣住她的手，低下头去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杨芸不禁惊呼出声。

她越是这样，杨芸越是欢喜。她垂眸看着梁凤嫣，下意识地舔唇，滚了滚喉咙，抬腿勾住她的腰，嗓子略微沙哑，:“你想怎么做……？”

太阳直直地照进窗户，床帘轻晃，杨芸脚踝上的红线铃铛叮咣作响。

明非墨回到明家，转头就把画册忘到了一边。晚上，她按照惯例把一些重要的事记在专门的笔记簿上，写到一半，方才想起梁凤嫣说过的这本“爱情宝典”。

她和闻攸妍的感情一直困扰着她，此刻有一个机会能让她看清自己的心，自然不会放过。

明非墨把笔记簿收到抽屉里，打开红绸，拿出这一没有封面和二没有书名的市集画本，既紧张又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

开始的剧情很正常，不受宠爱的皇室公主误入到一所冷宫中，碰见了囚禁在这里的妃子，两人一番交谈后彼此心生爱意。接着便不对劲了起来，第二晚，公主悄悄翻墙进去，爬上了妃子的床，紧紧相拥在一起互相索取……

她看到一半，顿感口干舌燥，身体起了一些从不曾有过的变化，倏地合上了画册，脸如火烧般滚烫。

一只狸花猫困在树上，借着房间的灯光，沿着树干走到枝头，向下猛的一跃。

“喵嗷——”

蝉鸣声此起彼伏。

明非墨心跳漏了半拍，做贼心虚地拿绸缎重新胡乱包裹起来，塞在书柜的最低端，关上灯上床睡觉。

她看得时候，遵循梁凤嫣的话，直接带入了她和闻攸妍的形象。后来慢慢发现不对，不敢亵渎却忍不住继续幻想下去。儿时在老宅撞见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闻攸妍仰着长颈，似痛苦似欢愉微蹙的柳叶眉，娇艳欲滴的红唇，以及那曼妙丰腴的身段，重合在画纸的人物上，一次一次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长夜漫漫，有心难眠。

“小墨，小墨……”黑暗当中徐徐出现了一道刺眼的亮光，闻攸妍温柔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在她耳边响起。

明非墨迷迷糊糊地眯开眼睛，闻攸妍朦胧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身上是她梦里见过的暗绿色丝绸睡袍。她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腕，闻攸妍一下重心失控，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收紧了扣在她腰间的手，闻攸妍被迫抵着她的鼻尖，眼神里满是无措。明非墨垂下眼帘，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嗓音沙哑缱绻:“小妈……”

柳煜峰见闻攸妍上去了片晌迟迟没有反应，拿着加急的文件上楼去探望情况，刚到门口，便瞧见了这勾人的一幕。

他赶忙举起文件袋挡住眼睛，背过身去:“不好意思，打扰了。”

皮鞋声消失在长廊里，明非墨方才转醒，脸遽然烧了起来，放在她身上的手烫手山芋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幸而闻攸妍心宽，率先起身，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对不起小妈，我、我刚刚还以为在做梦。”明非墨心虚地扶着额头，装作一副头疼的模样。

闻攸妍低低喘着气，默默系好胸前被她折腾开的纽扣，脸颊还泛着轻微的红晕，她侧首看向明非墨，等平稳了呼吸，才开口道:“公司出了点急事，柳煜峰见你没有番工，所以特地来家里找你。”

“我马上去。”明非墨掀开被褥，刻意避开她，背过身从柜子里找了一套休闲的衣服丢到床上。闻攸妍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抿紧唇线，安静地退了出去。

等她收拾好下楼，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闻攸妍煮好了咖啡，和刚出炉的面包一同送过去，坐在他们中间。

柳煜峰把需要签字的文件摆在桌上，简单表明了来意。明氏推出的新产品上市后销量一路飙升，仓库的货很快就见底了，需要她批准工厂加急增产。明非墨读了一遍，交由闻攸妍再度把关，确定无误后，适才拿钢笔签好交还给他。

“你好好在家休息吧，不过还是要注意节制，不然明氏可就群龙无首了。”柳煜峰接过收好，不忘跟明非墨使个眼神，打趣她道。

闻攸妍见明非墨瞬间窘迫地红了脸，冷声盯了他一眼:“柳煜峰，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被她指名道姓地骂了，柳煜峰也不恼，走之前弯腰贴到明非墨耳边，嘀咕道:“老板我先走了，你这里好像有人不太欢迎我。”说罢，他扬唇瞥了闻攸妍一眼。

等他走远了，闻攸妍覆在她的手背上，出声宽慰她道:“不用理他，他就是这样的人。”

明非墨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含糊地应付了几声，满门心思落在她们重叠在一起的手上。明明闻攸妍掌心的温度微凉，她却仿佛被烫着一般，一路灼到了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