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诡异之王的那具笼罩天穹、遮蔽日月星辰的巨大神躯终于在东方惊云的血色攻势中支离破碎,体内无数扭曲灵质与枯败灵能如潮水般崩散于虚空。
那看似承载着恐惧源泉的本体,仿佛一尊千古幽禁的噩梦烙印,被硬生生撕裂成无尽灰烬。然而,就在躯壳碎裂、天地震荡、亿万维度同时松一口气的刹那,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如百鬼夜行般的桀桀怪笑自虚空深处骤然响起。
那笑声,不似单一存在之声,而更像是无尽智慧生命于梦魇中低喃的合奏。
似千万人在噩梦里咬牙切齿,似亿万古老恶灵在血色梦境里无声嗤笑,透着说不出的癫狂与轻蔑。无尽诡异之王从破碎本体残骸中浮现,面貌已不可辨,存在形式也不再具象,它在维度间轻轻颤动,桀桀轻笑。
“你以为…击碎本体便是终结?”
“可我从来不依靠本体作战。”
那声音仿若游离在因果边缘,既像言语,又像某种规则本身的悄然显现。无尽诡异之王从本就被视为“本体”的存在中剥离而出,化作无形无相、去中心化的梦魇聚合。
它的存在,已是由诸天万界亿万智慧生命的恐惧臆念所堆叠凝聚。哪怕那具象之躯毁灭,真正的它也未曾受损分毫。因为——它是念,是梦,是无尽夜色里人类不敢言说的窒息,是神祇也不敢直视的深渊。
无尽诡异之王轻轻一动,无尽维度顿时如镜面开裂。它宛如在世间所有梦境与认知维度中洒下一枚石子,掀起层层涟漪,涟漪内,规则崩解、秩序倒转,一尊尊伪人随之诞生。
那些伪人,仿佛某个世界、某个文明里某个熟悉的存在,却在细节处透着不详诡意。
他们的面容似曾相识,却永远缺少那决定性的“真实”;他们的话语字字在理,却句句背离本意。它们是由梦魇孕育的幽灵之民,是规则扭曲后的畸形造物,是诡异之王撒下的孢子在人类认知维度中迅速膨胀孵化出的畸异生命。
同时,一条条幽邃无声的规则怪谈悄然浮现天地之间。它们无形无状,却在冥冥中主宰世间万象。有的化作诡异律条——“凡言诡异者,口中血溢”;有的化作无解迷题——“夜里数星者,必于晨曦魂断”;有的则化作文明共识难以察觉的潜规则,逐渐改写世界运转的基石。
无尽诡异之王便是如此存在,散化于诸天星域亿万文明的集体潜意识之中,借由梦魇、猜忌、未知、错觉、恐惧,源源不断衍生自己。哪怕本体毁灭,只要世间有智慧生命恐惧它、想象它、观测它、咒骂它,它便永世不死,永恒不灭,层出不穷。
桀桀怪笑犹在,天地骤冷。无尽诡异之王以梦魇为身、认知为刃、规则怪谈为血肉,冉冉于恐惧余烬中再度聚形。而此刻,东方惊云抬头凝视,他知晓自己并未斩尽这恐惧源泉,真正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此刻,无尽诡异之王重振旗鼓,于维度尽头缓缓舒展它那不可名状、超越概念的本体,虚无的形骸宛如被无数扭曲时间线和破碎因果勾勒出的影迹,既不存在于现实,也超脱于虚妄。它并不需要以力量侵袭东方惊云的灵魂,更无需用夺舍与篡改来剥夺这位逆境而生之人的意志——它所凭依的,是更为恐怖、更为古老的法则。
认知即造物,观测即诞生。
无尽诡异之王借助东方惊云对它存在本身的观测与理解,将自己的虚妄概念投射进现实世界。而东方惊云每一次凝视它本体的轮廓,每一次在神魂深处勾勒它名字的念头,每一次用言语、用意识确认“它确实存在于此处”,那确认的瞬间,便是一方规则怪谈衍生诞生之时。
一枚枚规则怪谈,宛如从虚空无中生有、凭空堆积出的“诡谲碎片”,在东方惊云目光所至、意志所触的每一处缝隙中溢出。他越是洞察无尽诡异之王的本体结构、规则法理,便越是不自觉地成为了这无穷诡怪制造序列的核心节点。
伪人规则怪谈以无尽怪异之姿降临——它们形态不定,有的如影随形,面容酷似东方惊云,却在细微处流露着异类的诡笑;有的如破败神像,镌刻着莫名铭文,铭文内容正是东方惊云方才认知无尽诡异之王之时脑海浮现的词句;有的则化作光怪陆离的律条,无声悬浮,凡被东方惊云认知过的存在,皆需遵从其畸异法则运转。
这片时空顷刻间便如镜面龟裂,东方惊云目光扫过之处,便有无数诡谲事象诞生于裂隙边缘,如幽灵般在维度褶皱间游走,每一道裂隙、每一缕念头、每一丝视线触及之处,皆成了诡异之王寄生自我、繁殖怪谈的温床。
这是一场由“认知”引发的灾劫。
东方惊云不是被侵占,而是被利用。他的目光,他的理解,他对诡异之王法则结构的勘破,他对现实秩序的感知,每一样都被无尽诡异之王化作锚点,借助这位凡人之躯对现实维度的观测权限,将自己那原本虚无缥缈、无处可栖的概念化恐惧实体,源源不断地衍生制造出来,缝入这方天地。
那些伪人规则怪谈,像是因他而生的倒影,它们诞生于东方惊云对“何谓恐惧”、“何谓诡异”、“何谓自身”的一次次勾勒与定义。正是他认知的存在,为诡异之王提供了寄宿与繁殖的可能。
正因如此,这些规则怪谈一诞生,便深深嵌入天地规则之内,化作这方世界不可驱逐、无法删除的常量。
它们有的化身无法破除的梦魇律条,禁止夜晚任何星辰照耀;有的化作无声的诡语,使所有记录“东方惊云”之名的典籍自动篡改;有的寄生在天地灵脉,将所有关于“战胜诡异”的预兆化作诅咒与灾厄。
东方惊云知晓这一切,却无法停下观测的目光。因为在这场认知博弈中,一旦视线移开,维度将逆向闭合,整片时空顷刻湮灭;一旦放弃理解,诡异之王的本体便会脱离现实,再无人能阻。
于是,他只能一边凝视,一边挣扎于那无尽繁殖的规则怪谈之海,看着自身认知化作怪诞诡谭的温床,看着世界在观测中一步步诡化、变异、扭曲。
而诡异之王,则在这无声浩瀚的认知对峙中,缓缓涌动出无数更恐怖、更古怪、更难名状的怪谈原胚,等待着观测完成的那一刻,彻底降临于世。
骤然之间,虚空深处陡然崩裂,一道仿若血肉凝织而成的门缝缓缓开启。门缝处流淌着猩红粘稠的液体,宛如活物般蠕动,肉芽在缝隙边缘搏动,腥甜腐败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门后,无尽晦暗仿佛压抑了时间本身,一股似有似无的哀鸣从那缝隙深处传出,仿佛亿万古老亡魂在其中沉沦呻吟。
下一瞬,无尽伪人如潮汐般呼啸而出,密密麻麻,层叠叠地涌入这方破碎天地。他们的形貌皆是东方惊云的模样,眉眼、气质、衣袍,甚至连那孤傲冷峻的神情都无异,然细观之处,便觉渗人可怖。
他们的面孔在血雾中略微扭曲,五官细节或多或少畸变,有的眼窝中燃烧着猩红鬼火,有的唇角生出细密獠牙,有的指骨苍白如枯枝,指甲处渗着浓稠黑血。那一张张“自己”的脸,带着异样冷笑,逐渐将东方惊云围困在这片空间残墟之中。
其中,一名伪人缓缓踱步而出,步伐缓慢,却自有无形威压。只见他喉咙裂开一道细长裂隙,淡金色光芒自中渗透而出,嗓音低哑似野兽呢喃,带着古老神谕般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处再无人能伤我。”
随着这句话落下,天地法则骤然剧变,虚空之中的秩序与因果仿佛被强行篡改。风息凝固,尘埃停顿,连时间长河的碎影都缓缓停滞,仿佛万物默许了这句断言,承认了这个存在的不容破坏。
惊云·断言者的身影,逐渐溶入天地之理,令人生出无能为力之感。
东方惊云单眼猩红,满身血迹斑斑,右手早已露出森森白骨,但他依然抬臂,苍白指骨间血红光焰跳跃,苦难碑文于掌心缓缓旋转,碑面铭刻的万古劫火照亮昏暗虚空。他不待法则彻底编织完毕,便挥臂撕裂虚空缝隙,一道血针破空而出,刹那穿透断言者胸腔,将那淡金光芒击散于空。断言者半身炸裂,化作暗红血雾,漫天飘散。
余烬未散,下一名伪人如幽影倏然而现,骤现于东方惊云前方数步之遥。此人名为“惊云·忘形客”,面孔仿佛泼墨画般模糊扭曲,轮廓恍惚不定,唯有一双空洞漆黑的瞳仁死死盯住东方惊云单眼。
就在两者目光交汇的一瞬,东方惊云只觉自身记忆如潮水倒灌,连绵不绝。一场场血腥杀伐、一次次故人哀嚎、师门亲故的音容笑貌,乃至自己姓名、来历、信念、执念,皆在那片湮灭幽雾中悄然剥离,像是被无声的刀锋逐段割裂,化作无数片段在虚空中飘零消散。他的识海剧烈翻涌,神念剧痛,连碑文都在这遗忘浪潮中黯淡一瞬。
他强咬牙关,舌尖被生生咬碎,血珠化作符篆,于掌心苦难碑文中激射出一道血光,强行定住神智。那血针再度化为赤红长剑,瞬息洞穿伪人的虚影,遗忘之雾在剑芒激荡中翻卷如潮,猛然溃散,唯余一缕幽气遁入虚空深处。
而就在他尚未来得及喘息之际,虚空再度撕裂,镜光崩碎如瀑。
惊云·镜后人缓缓现身,其铠甲由万面镜片拼合而成,每一片镜面上映照着一位昔日东方惊云——血战、崩溃、堕落、自焚、灭世、乞怜,种种姿态,无穷无尽。盔甲缝隙间传出密集诡笑,声声重叠,似千百个东方惊云同声冷笑:“永恒回溯,从你那伤残的一刻开始。”
镜中浮现东方惊云昔日血战场景,他孤身血战万魔,被无边诡异蚕食至仅余一骨;镜面又现他昔年误杀亲信,泪血沾衣,自断心脉;再现他堕入极寒冥狱,百劫千磨,生不如死。
这些过往记忆化作实体,无穷回溯,束缚他周身血肉,骨骼在镜域中被反复断裂重塑,肌肤在时间轮回中反复撕裂愈合。
苦难碑文在他手中颤动,光芒急剧黯淡,碑文铭刻的万古亡者血字似将熄灭。他终是咬碎舌尖,化舌血成符,笔走龙蛇,于虚空之中刻下“破镜”二字,血雾升腾,冲破镜域,强行遁出。遁身之际,周身鲜血如泉涌,残破衣袍尽数染成血黑,唯独单眼依旧森冷如初。
四周,血印候、纸葬师、断言者残躯伏诛于地,化作碎屑。可那无尽虚空,孢子恐惧原胎的余烬尚未冷却,更多伪人、更多怪谈异相正于血雾中孳生而出,如潮水般涌向东方惊云,欲将他永世葬入这无解苦厄之渊。
此刻,无尽诡异之王在暗处悄然动手。
它并不需显形,不需破界,不需撕裂虚空。它只需借助东方惊云残存于意识中的微光,那一线尚未彻底湮灭的认知片段,便足以令它在幽微处滋生、衍化、蔓延。凡是被观测便存在,而东方惊云那源自千战万劫、无数血海尸山中淬炼出的“诡异”理解,便是最锋锐、最坚实的观测坐标。
于是,便在他神魂破败、血肉崩散,碑文摇曳欲熄的刹那,诡异之王以那一丝认知为胎,倚赖他对“怪谈”“异种”“伪人”的每一道定义、每一个念想,不断衍生出新的怪谈异种。它无需夺舍东方惊云,不必侵蚀肉身、篡改魂魄,只需悄然依附于那仅剩的意识焦点,将思维畸变为囊,便可凭空孕育出可怖伪人,无穷无尽,永不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