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深圳速度,此刻这个改革的窗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撬动全国的想象力。
但事实上——它早就连这节奏都嫌慢了!
麦麦提抵达深圳的那天,已是春初,虽有寒意,却早已褪去北国的寒风腊月。
鸟语花香。
他在街角站了片刻,看着眼前飞驰的汽车与川流不息的行人,耳边是粤语、普通话、英语交织出的市井交响曲。
相较于他后世踏足时,在城建风貌上有所不同外,但空气里充斥的那种独属于深圳的味道却始终未变——一种混合着机油的金钱味。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上面写着他要去的地方:罗湖区晒布路,万彩大厦四栋。
关内。
麦麦提忽然眉头一皱,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的深圳,实际上还有“关内”“关外”之分。
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划界,而是行政管控下的真实屏障——为了控制人口涌入、保障特区管理效率,政府在中港之间设有“一线关”,而在特区内外之间,也设了一个“二线关”。
想进罗湖?先去派出所办张暂住证。
否则一旦被查到,轻则罚款,重则带回去“喝茶”,更严重的——抓去樟木头挖三个月石头,再给一张回家的车票。
想想就头皮发麻。
他有些头疼地看着手里的地址,又看了眼街头那间派出所外排成长龙的暂住证办理窗口。
“这地方,居然比鸟市还讲手续。”
他嘟囔了一句,口音在这个城市显得突兀,但也没人留意他。
他提了提帆布包,往队尾走去。
倒也不是没想过“钻空子”,比如跟着一队包工头混进关内,或是托人找个临时证件。但这些法子太慢、太冒险,也不像他现在的作风。
等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拿到表格,填上基本信息后,面对“来深事由”一栏,他犹豫片刻,写下“商务合作”。
可等他递上去,那位戴眼镜的老警察却只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冷冷地盖了个——“外来务工”。
“我可不是务工撒……”麦麦提忍不住多舌,辩解了一句。
老警察头也不抬:“来这儿的谁不是说商务合作,想发大财?结果不都给人打工?我看你这样子差不离!要不要?不要就下一位。”
“要,要!”他赶紧接过。心里却嘀咕:这里的定性,还从来没变啊。
等办完出来,天色已暗,兜里也只剩几十块钱。
他实在没想到,这张通行证竟收了他整整两百块!
难怪那么多打工人宁愿冒风险,也舍不得办证。
此时他既没车,也无法进入关内。
而就算进去了,找个旅馆安顿下来也是问题——港资公司这种外企准时下班,加班完全就是稀罕事。
至于是在关内还是在关外住。
麦麦提自然选择后者,毕竟便宜,省钱!
深圳这样的地方,机会多,诱惑也多,一脚没踩好,就不是花钱消灾的事儿,是赔命。
当一辆无牌摩托飞驰而过时,他才想起:这个年代的深圳,还有一群人叫——飞车党。
关外地广人杂,管理尚未成熟,抢包、抢手机的事并不稀奇。尤其是在工业区,打工妹骑自行车,一只包挂在肩头,往往就成了目标。
财不外露的道理,他自然清楚。
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带多现金,可这时却成为了他行动的桎梏。
好不容易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经的小旅馆,麦麦提在门口徘徊良久,确定不是黑店、也不是某些“春色”的场所,才推门进去。
一股劣质香水混合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随即,前台小妹懒洋洋地问道:“住店还是钟点?”
麦麦提一愣:“住一晚。”
“五十。”
对方扫了他一眼,随手将一把钥匙扔到柜台上:“三楼靠窗,热水得自己放半小时。”
麦麦提接过钥匙,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打量着这家旅店的细节——墙皮剥落,地砖松动,走廊灯色暧昧,时不时闪烁,门边还贴着撕了一半的“小心隔墙有耳”的警示标签。
到底还是住进了不太正经的店。
他转头看了眼前台小妹,略显暴露的穿着,以及正好抛来的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嘶……”麦麦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地方还真像个皮夹克——表面光,里面全是灰。
欲望太多,出口太少,底层人像沙丁鱼一样挤在这座欲望机器的齿轮缝隙中,吱呀作响。
灰色产业就在这样的夹缝中滋生。
不止滋生,甚至被默许,乃至从“生理需求”延伸成某种程度上的“生态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