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刑部尚书一字一句说完,窦昭昭能够感觉到,无数怀疑鄙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臣妾冤枉。”窦昭昭抿唇,声音带着颤抖,幽幽地望着陆时至。
这个时候,她表现的越无助越茫然,越好。
自然,无论她怎么说,能相信她的人却是寥寥,而此时,高台上传来一道出其不意的声音,“是啊,陛下,珍妃妹妹素来胆小恭顺,切不可冤了妹妹。”
众人抬头,说话的竟然是一向和窦昭昭不对付的宗雯华,宗雯华脸上的笑透着几分勉强,“今日是公主的百日宴,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陛下且交给各部官员去查证,总会水落石出的。”
大家很快缓过劲来,今年的科考宗大人可是主办的考官,宗雯华这是缓兵之计呢。
经宗雯华一提点,相关官员立刻站出来,“微臣即刻就去查证。”
“不急。”陆时至幽幽道,手一抬,跪了满地的众人战战兢兢起身。
陆时至似是在思索,久久没有说话。
张贵妃看眼一副可怜模样的窦昭昭,又看了神情难掩紧张的宗雯华,悬在小腹的手紧了又松,抢先开口质疑道:“此人胆敢御前行刺,实在胆大包天,如此穷凶极恶之徒,他说的话,断不可信。”
张贵妃话音落下,原本死狗一般瘫软跪伏在地的刺客发出一阵刺耳的讽笑声,“穷凶极恶?哈哈哈……”
笑声很快变成了一阵哀嚎,侍卫重重在他背上击打两下,可刺客显然是个不怕死的,竟然还敢抬头,“穷凶极恶的不是我,而是这个妖妃!”
“我不是胆大包天,而是走投无路!”
“想我饱读诗书,却被一个地痞流氓抢了功名,告官无门不说,窦家为了叫我闭嘴,竟然一把火烧死了我全家。”
“如此深仇大恨,如若不报,我岂不枉为人?!”
“穷凶极恶的人究竟是我,还是将国家法度视作无物的窦家人!?”
字字泣血,句句真情流露,配着此人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模样,听的众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面露不忍。
有些性子直的,不由得感慨出声,“若事实如此,这窦家人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身边的人立刻出来制止,“此事尚有定论,不可胡说。”
京中谁人不知珍妃娘娘是陛下的爱妃,立刻有人圆场道:“是啊,纵然当真是窦家人所为,珍妃娘娘远在深宫,又如何知晓。”
此人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道凉丝丝的眼神扫了过来,抬头,正对上张贵妃毫无温度的冷脸。
宗雯华听着刺客的证词,一颗心是越坠越沉,还是那句话,“陛下,事关重大,还是该细细查证过再做决断……”
“皇后娘娘说的是,珍妃妹妹深居后宫,性子最是温柔良善的,且不说臣妾不相信妹妹会如此狠心,就是想做,珍妃妹妹又哪里来的这样偷天换日的本事呢?”张贵妃哪里由得宗雯华拖延,当即插嘴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亦或是有人蓄意构陷呢?”
“构陷?”刺客笑得撕心裂肺,“难道我会用自己的前程,和全家老小的性命来诬陷高高在上的珍妃娘娘?!”
“珍妃娘娘独得盛宠,纵然深居后宫,可却多的是讨好逢迎的人。”
“更别提,珍妃娘娘还是汉阳宗氏的干女儿,以宗氏手眼通天的本事,随意操纵科举结果、谋财害命……桩桩件件有什么做不到,又有什么做不出的?”
窦昭昭默默听着,静静看着刺客目呲欲裂、眼瞳充血的凄惨模样,搭在膝头的手一点点收紧,指甲扣入掌心,牵出锐痛。
心中满是难以压抑的悲凉,诚如从前的她,如今的刺客,无论多少条人命,多么沉重的苦难,在宗雯华和张贵妃这样的上位者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不等窦昭昭说话,宗雯华率先愤然出声,“一派胡言!”
宗雯华不顾胸膛炽烈的怒火,不假思索地转向陆时至,义正言辞道:“陛下,宗家广有贤名,宗大人更是忠君爱民、兢兢业业,为陛下尽心尽力,断然不能行此荒唐之事,恳请陛下明鉴!”
张贵妃听着宗雯华的力保,红唇微微上扬,心中暗道一声蠢货,此时还敢卖弄宗家的名声势力,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不过,她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皇后娘娘说的是,汉阳宗家可是天下第一大姓,门下才子无数,更是得天下读书人钦佩,科举更是天下读书人的头等大事,宗大人就是再糊涂,也断然不可能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张贵妃面上同样满是不平。
听着张贵妃的话,宗雯华迅速缓过劲来,凶狠的眼神瞪过来,张贵妃的嘴角微不可觉地翘了一瞬,直接开口点了宗大人的名,“宗大人,此贼人如此污蔑,您也该为自己分辨两句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宗大人,是啊,这样大的罪名扣到了头上,宗大人怎么还坐的住。
这样的疑惑冒出来,再看宗大人铁青的脸,和隐隐冒出冷汗的额头,有些心眼都能看出几分端倪。
看来……刺客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宗雯华紧抿双唇,盯着宗大人的眼睛难掩愤恨,好啊,她的好父亲居然背着她提拔窦家人来讨好窦昭昭!
现在好了,引火烧身,连带着窦家,连带着她,都要跟着倒霉。
有那么一瞬间,宗雯华真想将宗家狠狠踹开,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宗家的权势也是她在后宫立足的根基,更何况,丽嫔弟弟在会试中的名次也是父亲办的,她不免担心父亲狗急跳墙,将她也牵扯进去。
就是要割席,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宗雯华竭力定心,一边给宗大人使眼色。
“回禀皇上,陛下对微臣委以重任,今日之事由科考起,纵然事发突然,微臣远在京城茫然无所知,但说到底都是微臣失察,微臣愿意领罪。”宗大人到底是在官场混迹久了的,很快镇定下来,先摆出了恭顺诚恳的态度。
眼见众人的怀疑淡了些,陆时至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这才继续道:“微臣自知罪该万死,只恳请皇上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容微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还此人一个公道,也还天下读书人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