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陷入短暂的沉寂,一阵微风卷入室内,摇动轻纱,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三月里的风已经带上了暖意,可殿内的念一却莫名地打了个冷战,一阵寒意从后脊梁骨蹿上来。
“主子,咱们该怎么办?”念一望着窦昭昭,心中满满的怜惜和忧虑。
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对主子如此残酷,从宗府到皇宫,主子永远都在内外交困中艰难求生……
望着神情惊惧无助的念一,窦昭昭忽的笑了,笑容里有自嘲、有讽刺,更多的是森然的寒意,“谁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棋局未完,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念一无端的感觉到几分不安,愣愣的重复了一句,“主子?”
“别怕。”窦昭昭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牵住了念一冰凉的指尖。
窦昭昭的手一惯凉丝丝的,可念一望着窦昭昭漆黑的瞳仁,却觉察出几分暖意和安心,“有主子在,奴婢什么都不怕。”
窦昭昭点了点头,“去叫向雨石进来。”
片刻后,向雨石站定在窦昭昭面前,窦昭昭抬眸第一句话,“咱们等待的时机到了。”
向雨石都眼睛登时就亮了,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问道:“主子要奴才做什么?”
“你出一趟宫,替我杀一个人。”窦昭昭的声音毫无起伏。
“奴才遵旨。”向雨石的回答也毫不犹豫。
唯有念一瞪大了眼睛,望着窦昭昭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
毕竟,窦祖兴可是主子的亲弟弟呀!多年来的骨血亲情当真可以割舍吗?
窦昭昭却无暇光顾念一的疑惑,“此人好赌好色、又是冲动鲁莽的性子,多的是法子能叫此人自寻死路,不要脏了你自己的手,了无痕迹的把事儿办了。”
她定定地望着向雨石,一字一句的叮嘱道:“记着,在窦祖兴进京之前动手。”
向雨石心领神会地点头,“奴才明白,人有旦夕祸福,他自己倒霉怨不得旁人。”
窦昭昭微微一笑,知道向雨石会办的很漂亮。
向雨石脚步匆匆离开,留下尚且沉浸在惊疑之中的念一。
“主子,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念一忍不住道。
窦昭昭有些疲倦的半合着眼,“你可是觉得我心狠?”
“怎么会?奴婢知道主子从前吃了多少苦,知道窦祖兴待您不好,可……”念一连连摇头,“奴婢只是担心,您会后悔。”
“我知道。”窦昭昭含笑看着念一,轻轻拂过念一紧皱都眉头,从前都她何尝不是这样心软。
顾念着亲情、顾念着旁人,可最终,这些都变成了刺向自己都利箭,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你放心。”窦昭昭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乾清宫的门前,十分难得的,于力行和张公公师徒二人都在殿外,揣着手在篮下来来回回的踱步,步调相当一致。
一旁的小太监们看向御书房,又看看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方才陈医监来过后,也不知说了什么,陛下龙颜大怒,摔了杯盏,把人都赶了出来。
就在大家伙疑惑不解的时候,御书房内传来了陆时至的声音,“来人。”
语气显然怒气未消。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之中都有几分退却的意思,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动。
就在二人纠结之时,一阵略显沉闷的脚步声自内殿传来,于力行赶忙迎上,“陛下!”
众人打眼一瞧,陆时至高大的身影自御书房过来,玄黑的龙袍隐隐流动着细腻光泽,金线密织的金龙令人不敢直视。
陆时至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留,迈过门槛,踩下石阶,甩下一句几不可闻的,“去秋阑殿。”
众人齐刷刷一凛,神情之中都带了几分讶异,唯有于力行毫无意外,利索地扬声吆喝:“摆驾秋阑殿!”
天子满面寒霜,连带着轿夫们的脚步都快了几分,不消半刻钟,銮驾就停在了秋阑殿门前。
不等于力行通报,陆时至就迈入了秋阑殿的庭院,随即于力行察出几分不对来。
这秋阑殿的宫人一改往日的殷勤得体,一个个抬头见着天子跟见了鬼似的,脸上半点不见喜色不说,连行礼都忘了。
于力行重重咳嗽一声,特意抬高了语调,“皇上驾到!”
宫人们这才像是回了神一般,匆忙上前行礼,“奴婢恭请皇上圣安。”
于力行悄悄抬眼观察陆时至,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抬眼一扫,庭院里人是站的满满当当的,可独独不见窦昭昭,就连珍妃娘娘身边的那几个得力的宫人都不在。
于力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正犹豫着该不该问呢,陆时至穿过宫人抬脚就往内殿去。
可不等于力行紧走两步为陛下掀开帘子,念一慌里慌张的从内殿窜出来,扑通一声跪下,不偏不倚地挡在了门口。
于力行呵斥道:“陛下特意来瞧珍妃娘娘,你挡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起开。”
念一嘴唇哆嗦的厉害,飞快看了一眼陆时至,还是硬着头皮道:“回、回禀陛下,我们娘娘身子不适,实在不宜面圣,待娘娘身子好些,再亲自向陛下谢恩!”
即便于力行见多识广,其实都不由惊着了,陛下屈尊降贵的来看病,居然被拦在了门口?闻所未闻。
眼见陆时至的嘴唇都绷成了一条直线,已然处于震怒的边缘。
于力行耐下性子,一边疯狂给念一使眼色,一边好脾气道:“珍妃娘娘多虑了,陛下就是来探病的……”
可念一却不领他这个情,语气坚决道:“不行!”
开口之后,自己也害怕,又颤抖着声音找补道:“回皇上话,我们娘娘病得厉害,为了陛下龙体安康,还是、还是不见的好……”
于力行险些看傻了,这是闹的哪一出,窦昭昭胆大包天,这秋阑殿的奴才们也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