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至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微不可觉地皱了皱,“什么时候的事?”
张贵妃摇了摇头,“昭美人没有请太医,臣妾也不清楚。”
话音才落,陆时至就偏头看向了于力行,眼含疑问之色。
于力行被看的一激灵,眼珠子游离一瞬,答不上来,正为难,张公公可算找到机会冒头了,“回皇上话,是上回剖鱼时,不慎伤了手,昭美人不许奴才说……”
于力行忍不住瞪了张公公一眼,这个糊涂蛋。
张贵妃低头喝茶,只当看不见陆时至眼中复杂的情绪,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你去秋阑殿传话,手受伤了,就别抄了。”陆时至语气里快了些,皱眉压眼,瞧着是不耐的模样。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心疼了。
“陛下宽宏。”张贵妃适时奉承道:“皇后娘娘与陛下夫妻一体,知道昭美人受了伤,也立刻免了抄书……”
“宫中事务又多又杂,皇后不可能事事了然,你心细,可以帮着协理一二。”陆时至听得出张贵妃话里的意思,顺势道。
张贵妃垂首,面若恭顺之意,嘴角悄无声息地勾了起来,“是,多谢皇上。”
……
秋阑殿,窦昭昭等来了脚步匆匆的张公公,派人奉上了热茶。
张公公品了一口,赞叹地点头,“昭美人宫里的人手艺真是不错。”
窦昭昭一笑而过,不是手艺好,而是时间、火候正合适。
“奴才还没找着机会替您陈情呢,张贵妃倒是心细。”张公公三两句话把事情说清了。
“张公公的心意我明白。”窦昭昭自然不会忘了他的赏钱。
待他走后,窦昭昭笔锋未停,行笔走动间流畅自如,“看来,贵妃娘娘这份情,我是不想领,也要领了。”
……
坤宁宫
宗雯华妆容未卸,正对着灯烛翻看这个月的账册,一旁衷娥劝道:“夜深了,娘娘早些歇息吧?”
宗雯华摇头,“本宫不累。”大权在握,怎么会累呢?
衷娥只得端上汤盅,“月底娘娘忙碌,奴婢特叫人温了参汤,您喝两口提提气……”
衷娥正劝着,左衷从门外进来,“皇后娘娘,陛下许了张贵妃协理宫务,还派张公公去了秋阑殿传话,免了昭美人的责罚。”
话音落下,宗雯华手中厚厚的账册“啪”地一声合上了,一双眼死死盯着左衷,眼中满是寒光。
衷娥眉头紧皱,连忙宽慰,“皇后娘娘息怒,不过是担个名罢了。”
“现在是挡个虚名,往后可就不一定了。”宗雯华对张贵妃的野心看得清楚。
“陛下怎么突然动了这个心思?”左衷不解道,“陛下对您一向是敬重的,从前丽妃背后有皇太后撑腰,也没见陛下允诺协理宫务呀。”
“陛下看不上丽妃,更看不上皇太后,猖狂一时的家伙,上不得台面。”衷娥嗤笑一声。
宗雯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凝目思索,片刻后展眉一笑,“倒是本宫小瞧了她。”
“贵妃到底有多年的情分在,刁丞相眼瞧着是不行了,只有张丞相在,张贵妃自然也不同……”衷娥点头表示赞同。
“张家算什么,新朝的破落户罢了。”宗雯华却摇了摇头,“陛下心疼的是窦昭昭。”
“本宫倒是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宗雯华柳眉微蹙,眼中隐隐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心里那股难以忽略的不快。
窦昭昭如此争气,宗家要高兴坏了吧?
不过,她想踩着自己上位……做梦去吧!
“本宫记着,再过些时日,就是端午了。”宗雯华偏头看向衷娥。
衷娥点头,“是,届时宫中要办祭祀大典,陛下会在太液池旁设宴,与诸位公卿和侯爷们共饮,宫里已经预备上了。”
“好。”宗雯华点头,既是家宴,宗夫人也会来的,“届时,可以让母亲和窦昭昭好好说上几句话,叙一叙相思之情。”
衷娥迅速明白过来,“想必昭美人一定高兴。”
次日一早,窦昭昭就接到了掖庭局传来的消息,“恭喜主子,今儿秋阑殿掌灯,您早早预备着吧。”
消息传来,最高兴的当属念一,拍着胸口道“总算是熬出头了!”
夜半悄声时,小桌上烛火跳跃,光影摇曳斜斜地将笔杆的斜影投在纸上,窦昭昭看久了,感觉有些晃眼。
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念一平常最细心,怎么今天烛火都暗了,也不见来挑亮些。
正想着,忽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玄缎银丝嵌边的大袖扫过桌边,一只手在烛台上动了动,灯烛晃了晃,随即火光冒的高了些。
窦昭昭眼前一亮的同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男人的手宽大有力,手背上蜿蜒凸起的青筋顺着流畅有力的手臂隐入袖中。
眼眸中的幽蓝也被烛光染上了一层金橘色,灼灼星火在睫毛缝隙中跃动,难辨心意。
撇头再看,殿内的宫人们已然撤了个干净,寝殿内只余二人一坐一立,相对而望。
窦昭昭飞快搁笔,起身,恭敬行礼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疏忽大意,还请陛下恕罪。”
陆时至随手抽过笔迹未干的薄纸,“朕不是免了这事吗?怎么还在写。”
语气中隐隐含了几分不快。
“回皇上话,臣妾伤的是左手,不妨碍的。”窦昭昭垂眸,掩去心底的厌烦,陆时至就是这样,高高在上,挑衅是错,顺从是错,猜错了是错,猜对了更是不敬。
陆时至唇边溢出一声轻哼,坐下的同时,一张张翻看着,“你的字,颇有长进。”
“谢陛下。”窦昭昭脑袋垂的低低的,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二人的话说的风轻云淡,但无端端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平静之下涌动。
陆时至放下纸张,伸手,递到了窦昭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