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谎言未免太过拙劣了些。

拍卖会进行期间，他几乎没怎么看过手机，但就在临走前，他分明拿起手机回复过消息。况且就算他的手机真没电了，跟在身边的助理也不是摆设。

戳穿容云衍的谎言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可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这样啊，那就算了。”

扭头回去找何田田也没什么难的，大不了就是站在门边朝她招招手，或者拜托其他熟人帮忙转达……

不等事情在我脑海中彻底变得清晰起来，容云衍再一次重复道：“物归原主。”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被他说的无比认真，仿佛节奏上的变化稍有差池就会改变这句话的本来的意义。

我不解的替他找补：“既然你也知道何田田现在是它的主人了，就应该把它留在原来的地方，而不是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本该简单的不得了的事被他变得复杂起来了。

容云衍见我不肯接，将装着相机的袋子轻轻放到了我脚边，他生怕磕着它分毫，特意弯下腰来，稳稳当当的将它放到了地上。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低下头去，心底再次产生了异样的情绪，没有得意或者出了口气的舒坦，而是有着微微的酸涩，就像是有人往一锅温水里扔了片柠檬。

容云衍不急着起身，他放好袋子，屈起右膝半跪在地，维持着低头整理袋子的姿态开口。

“我说的物归原主指的是还给你，这台相机是沈叔叔和沈阿姨的，只是暂时存放在我家里罢了，现在你既然不打算再回去了，我当然应该把它还给你。对了，那五十万我也已经付过了。”

他从纸袋里摸出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然后才像是总算完成了任务似的重新站直身体，将它递给我说：“你看到它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已经先一步猜到了我心存疑惑的事实。

纸包还没有一个苹果大，我伸手摊开掌心，示意容云衍将它放到我手里就好，可他却不知是没明白我的意图，还是实在将这东西看的太重，仍旧坚持将纸包放到了我手心里。

容云衍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擦过我掌心，带出一阵簌簌的痒。

我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远离他，但在察觉到掌心里轻飘飘的重量后还是硬生生的控制住了冲动。这东西实在是很轻，一旦散落在地遇到风吹，再想在黑暗中将它们找回来可那么容易了。

旧的疑问还没得到解决，新的疑问就接踵而来，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件事好了，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向被风吹的微微颤动的纸团，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做好心理准备。

容云衍从前就有卖关子的毛病，如今得了机会自然是变本加厉，他半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情绪道：“你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这人今晚简直跟复读机成精似的。

我心下一横，本着快刀斩乱麻的念头将纸团打了开，只见里面赫然是被保管的整洁如新的胶卷，以及半张边缘被烧的焦黑，但却仍旧能依稀辨别出照片原本的模样。

这竟是我跟容云衍的第一张合照，属于他的那半张已经被焚烧殆尽，只有幼年的沈棠还在独自对着镜头微笑。

十数年的时光在这一刻像是忽然不存在了。

我伸手摸了摸幼年沈棠的脸庞，喃喃道：“差点忘了我小时候的模样了，不过这张照片不是被苏冉冉烧掉了么？”

随着渔村案的尘埃落定，我总算能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苏冉冉的名字了。

容云衍扬起唇角，试图摆出个笑容来面对我，可他的话音却无比苦涩：“本来是应该被烧掉的，但天无绝人之路，你们都离开之后，我折返回去发现照片刚烧到一半……”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只是恢复记忆前的他别扭的不肯说罢了，那时的他甚至可以说是在刻意回避自己的所作所为。

于是容云衍在意识到他鬼使神差的将照片从火里抢出来之后，第一反应是将他藏起来。

容云衍偏于锐利的面部轮廓骤然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在我面前没有需要顾虑的秘密，所以哪怕自顾自的沉浸了情绪中也无所谓。

“那个女人对我的洗脑和催眠很成功，在我用主人格面对你的时候，如果作出违背催眠的行为，大脑就会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将那段记忆给清楚，所以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有这张照片来了。”

他伸出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边缘怀念道：“做完心理咨询没多久，我的记忆就恢复了许多，如果已经能像串珠子似的串起来了，这张照片应该算是其中一环。”

我早知道心理咨询师医术高超，但得知她竟然能在容云衍的第二人格消失后，仅仅花费不足一月的时间便替他将记忆给寻回来，发自内心感慨她本事的同时，越发好奇这照片是如何留住的了。

直觉告诉我，这台相机不是因为巧合才会出现在这里，而容云衍对上我探究的目光后，果然也选择了和盘托出：“你应该已经猜出了，这半张照片就跟胶卷和相机藏在了一处。”

我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亏你想的出来。”

从现实角度考虑，这个藏东西的法子绝不能算是愚蠢，毕竟这半张照片真的免遭苏冉冉毒手，一直安安稳稳的留到了现在，真不知道它和胶片相机是谁沾了谁的光。

容云衍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得更明显了，而与之相对的是他周身更浓烈的苦涩情绪，但凡情绪能够具象化，此时我身边必然会凭空出现一大片黄连田。

“如果想不出来的话，我就保不住这张照片了。”他的目光由我的面容一路向下，末了跟着落到半张照片和在被洗出来之前，任何人都猜不出它底片内容的胶卷上。

一种强烈的预感席卷了我全身，我听到自己诧异的问：“胶卷里的内容该不会就是这张照片的底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