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里长魏里长派来的官儿?”
村口的老树下,赵老栓蹲在磨盘边,烟袋锅子熄了许久也没察觉,只茫然地重复着保正的话,“土地归公家?俺们还种,收的粮大伙儿一起吃大锅饭?”
他布满沟壑的脸上,一半是近乎愤怒和不甘,另一半,却因魏里长这三个字,隐隐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他们才刚刚分到了田产,还准备将这些田好好养护,日后祖祖辈辈传下去。
这才几年,土地又归了国?
“说是红袍军自己的队伍,给咱老百姓当家啊!”
旁边的寡妇抱着瘦小的娃,声音压抑。
“咱的地,又没了?”
那点光亮盛满了穷苦人最卑微也最奢侈的期盼,旋即又迅速湮灭。
寡妇抬头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丝希望,那就是魏里长不会害他们。
于是她咬着牙,终于做出了决定。
启蒙法年轻的书办在村中晒谷场上搭建起了台子。
台子上挂起那幅集体生产试点新规图解,民部的算吏开始敲打算盘清丈即将归入公仓的土地。
而监察部那些身着灰布短褂,目光锐利的督查,则沉默地散入村巷,在土墙上刷上斗大的凡有欺压不公,立赴督查点举告的标语。
一种混合着新奇,不安的气氛,在东昌府田间地头、在茅檐土舍间弥漫开来。
开伙的头一日,天刚蒙蒙亮。
选定的中心村,昔日地主刘半城家那气派轩敞、如今已被征用的祠堂大院,前所未有的喧嚣起来。
几口丈二大铁锅架在临时垒砌的灶台上,白茫茫的蒸汽裹挟着纯粹粮食的浓香,汹涌地弥漫开去,霸道地钻进每一个早起乡民的鼻腔里。
这些村民在红袍军将整个东昌府发展成商业核心之后,说不上吃的很好,但也许久没有饿肚子了。
眼下人们捧着自家带来的各式各样的粗瓷大碗,排成了蜿蜒的长龙。
队伍里,赵老栓看着锅里翻滚的稠粥,喉咙不住地上下滚动。
他们是不会饿肚子了,可也没吃这么好过。
不饿肚子,也就是野菜肉丝粥,多掺点水也能管饱不是?
轮到他时,掌勺的伙夫,邻村有名的赤贫户张老实舀起满满一大勺,稳稳当当扣进他碗里,那粥稠得几乎插筷不倒。
“老栓叔,管够!”
张老实憨厚地咧嘴笑。
赵老栓端着碗,沉甸甸的,烫手。
他走到墙根下蹲下,小心翼翼地先吹了吹,然后猛地喝了一大口。
滚烫的、实在的粥滑进肚里,他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集体生产的试点。
“真不知是好是坏”
旁边几个同样端着满碗粥的老农,默默地看着他,大口吞咽着,用这实在的饱腹感,压住那翻腾的、不知是悲是喜的心绪。
“快看,原来他们也在,也和咱一样。”
人群里不知谁低声喊了一句,带着愈发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