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女眷学女红,也就是学个意思,比绣坊的绣娘肯定差得远。
她绣不出精细的图案,就只能干粗糙点的活,量还很大。
秋娘做不完,还要担心陈家兄弟在外过得怎么样,那叫一个身心俱疲。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刺绣,伤眼还伤颈椎。
刺绣这种事吧,当个爱好,偶尔做个荷包,纳双鞋送人还成,算是情趣。
真要当成工作来做,还是挺辛苦的。
之前还有丫鬟晚上会过来帮她揉肩捶背什么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丫鬟也不怎么来了。
秋娘觉得这日子比泡在苦水里还要苦,她实在受不了了。
这天顾拾酒刚正在和女儿、儿媳妇吃早饭呢,就听到仆妇来报说秋娘非要见她。
有阵子没见到秋娘,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顾拾酒不是爱摆架子的人,她不仅让仆妇把人请进来,还在餐桌边加了张凳子。
秋娘看着满桌子的好菜,再想想自己吃的饭,不禁悲从中来:“太太,求您饶了我吧。”
“哈?”顾拾酒瞪着眼睛,“我干啥了。”
“太太,我知道错了,也愿意做工弥补过错,但每日工作实在太多,实在是做不完。”
秋娘扑通一下跪在石板地上,膝盖和地面接触发出咯噔一声响。
顾拾酒的脑子也不由自主咯噔一下:“做工和过错有什么关系。大家不是都要工作吗?”
就连她也在工作啊,只不过她的工作是演戏嘛。
这部戏她给自己设定的是贪图享乐的大家太太,也不是不行吧。
顾拾酒有些心虚地想。
秋娘见她忽略掉后半句,只好硬着头皮重复一遍:“太太,主要是绣活太多,做不完。”
顾拾酒看着自己的大儿媳:“她的活很多吗?”
杨金凤也跪下了:“母亲,和咱们绣坊新招的绣娘做得一样多。
绣坊里的绣娘都是这么干,儿媳并没有公报私仇啊。”
顾拾酒又看向秋娘:“她说的是真的吗?”
秋娘不敢胡说,每人每天的量都是有人记录的,只是——
“那些绣娘自小就是培养出来做绣活的,自然做得又好又快。
我和她们做同样的量,经常做到三更半夜也做不完。
以往还有丫鬟过来帮忙,最近她也不来了。”
最后一句话就带上了一丝抱怨,她以为是太太把人扣了下来。
可顾拾酒没听出来,杨金凤这早就想好了话等她。
“我以前可常听大少爷、二弟和家里下人们说,秋娘的绣工比寻常绣娘好得多,所以才这么安排的。
如果母亲觉得多了,那往后给秋娘减去一些就是,就是这工钱也要少一些的。”
“如今市面上其他绣坊的绣娘是个什么工作情况?”
顾拾酒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关心过自家工人的福利。
杨金凤已经排摸好了:“母亲,各家都差不多,咱们家已经算是好的了。”
顾拾酒点点头,打算有机会还是得亲自走访一下。
至于秋娘,别人能做她应该也没问题:“那就照旧吧。”
杨金凤的语气很雀跃:“好的,母亲。”
秋娘今天过来,自知肯定会得罪杨金凤,本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断断不能毫无建树。
她退而求其次道:“那能让我之前那个丫鬟回来帮忙吗?”
顾拾酒记得那个人:“她不是每天晚上都去找你吗?”
秋娘摇摇头:“许久不来了。”
顾拾酒又把丫鬟叫来:“你愿意跟秋娘回去吗?”
丫鬟看着跪在地上的秋娘和杨金凤,也跪了下去:“全听太太的安排。”
秋娘猛地抬起头看向她,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眼睛里的话很明显。
大概就是你怎么也背叛我的意思吧。
顾拾酒看着头疼:“你们以后不要跪来跪去。”
正好好说着话,突然面前的人就矮了一截,只能看到这些人的头顶。
西洋的风虽然已经刮到民国,但很多人并没有养成每天洗头洗澡的习惯。
哪怕是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跪下之后,女人们头油和各种香膏混合的气味离鼻子更近,熏得顾拾酒直犯恶心。
让三个人都站起来,她又问了一遍丫鬟:“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丫鬟迟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愿意伺候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