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朗的眉目虽然浸着沉郁,却刚毅不惧,仿佛不畏风霜的松柏,自知不能沉浸于悲痛的德麟不由挺直了脊背,去迎接父亲留给他的考验!
德麟深知,父亲最在乎的,是母亲,如若父亲不能再护她周全,那么他这个做儿子的,就该保护母亲,让母亲以他为荣!
福康安追封嘉勇郡王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大清!只因乾隆为了这个侄子而“天下颁召”的举动,是华夏有史以来的第一例!
若论福康安封赠荫袭之稠,部院封圻之重,瑰珍玮宝之锡罕,云汉纶綍之褒,为寻常将相所罕有者,不胜缕述。异姓世臣,本朝第一人也。
时人纷纷作诗哀悼:
晖然一将星,
虽陨尚在空。
银河有北斗,
同与日月行。
既已得知死讯,府里便该有所准备,好让逝者安息。福长安命人挂上孝球,钉门麻!明珠瞧见不依,让他们都撤了!
“不许挂!瑶林没死,不许挂这些晦气之物!”
福长安深感无奈,很快就会不断有人过来祭奠,府上的事,他不能不管,没有准备,倒教旁人笑话,
“三嫂,我知你无法接受,可三哥已逝,这是事实,挂孝球也是对三哥的敬重。”
“一日不见棺材,我就不信瑶林没了!”明珠倔强道:“我说的,不许挂!你们谁敢乱来,即刻逐出府门!”
“三嫂!”福长安还想再说,多罗不忍劝道:
“诚斋,你就听三嫂的罢!”
“可若不提前准备,等他们迎柩归来,只怕来不及,到时候叫外人笑话!”
“莫管那些,真回来再说,”多罗可不希望三嫂再动怒伤身,“你得顾及三嫂的心绪。”
“好罢!”福长安无奈地挥了挥手,众人只得又将才悬挂的孝球取了下来。
伊贝尔亦无法相信,她心中的阿玛,可是战神一样的存在,怎会突然病逝呢!自知无缘爱情的她,已将亲情当作重心,然而老天竟要让她失去至亲么?
看着母亲坚定的神色,伊贝尔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儿哭,只能偷偷流泪。四婶说,她的母亲需要希望,若是打碎,她会撑不下去的!
半月后的一天,伊贝尔正陪着母亲在房中抄写吉祥经:
八风不动心,无忧无污染,宁静无烦恼,是为最吉祥。
依此行持者,无往而不胜,一切处得福,是为最吉祥。
正虔诚地写着,忽闻外头有人来报,
“夫人,三爷的灵柩马上到府门前!”此时的下人本该称呼主母为福晋,可明珠不许,承认了这个称谓便等于承认了福康安的死讯,她怎会愿意呢?
灵柩!千念万盼,她只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惊喜,活生生的归来!如今,梦将要灭了么?
由伊贝尔搀扶着的明珠心都要跳出来了,却依旧强装平静,稳着步子踏出门槛儿,来到前院。
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她罢!沉重的棺椁被抬进府时,明珠正好迎见,远远的瞧着,触目崩心!像是一汪黑色的深谭,要将她淹没!
蓄在心底半月的泪,汹涌而出,盈满眼眶,落如断线珠!
如果望断天涯仍不归来,我如今又为何要盛情以待。
如果空梦一场缘逝江海,你当初又为何要将情花栽?
真的是他么?他怎么能躲在冰凉的棺木里不理她呢?也许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他藏在里面,就等着她打开棺盖,然后他会坐起来,笑嘻嘻给她一个拥抱,像平时一样,雀越地欢呼着,“明珠,我回来了!”
果真如此,她一定饶不了他!非暴打一顿不可!
想象着期望的情景,忍着满溢的苦涩,明珠毅然呵令,“开棺!”
护送棺椁的杨芳闻言,受到了惊吓,
“夫人!此棺不可开!入殓时,棺中放了灯芯草、麝香等药材,棺椁间用石膏封过,可保主子容颜不损,主子已去月余,若是开棺,尸身恐怕无法完好保存!”
说什么尸身,她不信!明珠固执己见,含着泪水再次下令,“少废话!开棺!”
纵然旁人说她任性不知礼,不让福康安安息,她也义无反顾,一定要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