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不知如何是好,开棺的确太过冒犯,福长安于心不忍,明白她等了那么久,不会轻易死心,遂摆手道:
“罢了!开罢!让三嫂见三哥最后一面……”
杨芳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可是主子已入殓,这棺若是砸了,主子如何安息?”
“我会即刻命人再打造一副棺椁。”
杨芳无奈,只得命人将砸开棺椁!
封了石膏的棺椁很难分离,还怕伤了主子的遗体,必须小心翼翼,侍卫忙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将棺椁分离,撬开钉死的棺盖!
真相就在眼前,明珠竟不敢去看,然而,她寻的答案近在咫尺,怎容她再继续回避?
德麟与伊贝尔搀着母亲一步步走向揭开棺盖的棺材,快到跟前时,她强自镇定,松开儿女的手,自己走了过去,周围没有酸腐气息,尽是药材香。
探头一看,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但见棺木中,躺着一个人,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似乎只是病重昏迷一般,
“瑶林,你回来了!”明珠探出手,握住他的手,那么冰凉,令她心颤,“在这儿躺了这么久,一定很冷罢?我给你暖暖。”
就像平时,他上朝归来后,双手冰凉,她都会给他暖,而他则会笑眯眯地看着她,满脸幸福。
两个孩子也瞧见了父亲的遗体,伊贝尔捂唇不敢哭,生怕惹母亲伤怀,德麟到底是男子汉,可以压下悲痛,顾全旁人。劝慰母亲节哀,虽然他也明白,节哀是废话,哀痛只能深藏,无法终止,若能节制,便是装模作样。
明珠只道无妨,说口渴,让德麟倒杯茶,丫鬟赶忙去斟茶,德麟转身去接。
不防母亲突然撞向棺木,吓傻了德麟和伊贝尔,“额娘!”
茶盏碎落在地,德麟的心也拧在一处。
若非亲眼目睹,怎肯向天认输,
枉她独守信念,不认丧不肯哭!
绝望的明珠拼死一撞,却撞向柔软,抬首一看,眼前是杨芳!
只见杨芳捂着胸口感觉被撞出了内伤!夫人这是牟足了劲儿啊!
反应过来的德麟、伊贝尔,多罗赶忙过去拉住她,
“三嫂,你怎么能轻生呢!儿女尚未嫁娶,你怎么忍心丢下孩子们!”
“额娘!你眼里只有阿玛?就没有女儿么?”伊贝尔抱着母亲泣不成声,
“阿玛离开,你会难过,难道额娘离开,女儿不会难过么?额娘若执意寻短见,女儿誓死追随!”
“傻女儿,你还小,还有日子可过,还有期待可盼,可是……”她的心,已经空了,
“你阿玛是我的全部啊!没了他,我一无所有!”
德麟凄怆流涕,“额娘还有我们姐弟啊!”
“夫人冷静,主子有遗书给您!”说着,杨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赶忙拆开,递给明珠,
遗书?他还写了信么?
颤抖着接过,明珠含泪展开信纸,但见上写:
相思的重担累的我英雄气短,天涯的遥远苦了你柔肠百转,纵情深似海,难抵此生缘浅,然虽死无憾,终是铭心一段。若先赴黄泉,也算了却,钟卿一生的誓约。
为子爱身,千万保重……
最后的一横,拉出长长一笔,明珠甚至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但见杨芳满目悲怆,讲述着主子最后的情形,
“主子当时身子很虚弱,属下劝他躺下休息,他却不肯,说有话与夫人说,定要属下去拿笔墨,
写了一半儿,主子突然就不动了,但他双目仍睁着,盯着桌案,属下还以为他在措辞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仍是这个姿势,握着笔,手却不动,属下才发现主子有异……“
人世间最后的一刻,他还在想着她,想着当初曾对她许诺的誓言!钟卿一生,是他的一生……
明珠忽然想起,在她生德麟时,曾因大出血险些丧命,福康安向上天许愿,愿用二十年寿命,换她醒来……她倒是醒来了,他的寿命就被折了么?
他说:未及半百终无憾,愿折福寿渡卿颜。
可是没有他陪伴的长寿,只是煎熬啊!
亲眼目睹主子离世的杨芳动容道:“主子写信那会子,曾嘱咐属下,若是他有意外,千万看好夫人,不许她殉情……”
捧着信纸的明珠滑落在棺材旁,已是肝肠寸断,“瑶林!你好狠心!亏我那么信你,相信你还活着,你居然……就这么去了!丢下我说我就走,你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啊!”
为子爱身!拿孩子作挡,不许她轻生,明珠好恨,为何要她做这未亡人,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