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他早就是一个身处无间地狱里的人了。
真的很抱歉,他必须违背将士们的期望了,他再没有任何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的这条命能支撑到现在,只为了一件事情——为十万将士复仇!
他要杀了那个向北跶泄露机密图的叛徒,他要杀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伥鬼,就算与那个人同归于尽也好,他要割下方见桥的脑袋,提着他的头,去祭奠十万将士!
谢淮转身离开前,他还有最后一个牵挂。
他回到花房配所里,此时配所空无一人,连小符都去谷雨宴周围看热闹了。
他取出原本写批词的纸笔,深深吸了一口气,给小荷写下一封不长不短的信。
他相信,经过这些时日的学习,小荷应该是看得懂的,毕竟她那么聪明。
恢复记忆的谢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比起过去十八年那磅礴如海的经历,与小荷的记忆仿佛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亦仿佛孤舟中开出来的一朵小花。
他这一生,从没有这样大胆地去爱过一个人。
他行走于繁华的洛京、亦或是张扬的边境,有许许多多的小女子给他扔过花、掷过果,他亦戴过花、吃过果,可他却除了一句感谢,并没有与任何一名女子有过更深的联系。
那些年他是翱翔的鹰、奔腾的马,他心知母亲顾贵妃对他不喜,只偏爱大哥一人,强逼着他藏拙,迫使他对大哥俯首称臣、为大哥深谋远虑。
他苦痛过、难受过、妥协过,最后毅然飞骑入军,再不参与权力争夺。
既然母亲希望他为大哥助力,他就如她所愿吧。
因着十三岁便入了军中,他从小便没有教导丫鬟,出入也都是男儿。
军中男儿素得久了,一放出去便往秦楼楚馆奔,更有甚者,在青州边境干脆养个寡妇,过上几天寻常夫妻的小日子。
他身为皇族,总有点洁癖,加之开窍又晚,便从不参与这些。
第一次开窍是什么时候呢?
他记得,是伴读庄知礼告诉他,自己的妹妹情窦初开了,让他猜猜,那般惊才绝艳的少女到底花落谁家?
谢淮那时刚打完一大场胜仗,回京述职之际,便躲进国子学学习。
谢淮猜不到,庄知礼便拉他去看。
那边江鹤词也把庄雨眠拉了去。
烟雨朦胧下,那个满腹才学的小少女,就这样向他倾诉着久藏心中的爱意。
他那时想,如果是庄雨眠的话,那也十分合适。
他点了头,引得少女羞涩脸红,也引得一旁的两个友人拍腿大笑。
母亲也是极为满意的,与庄家的进一步联姻,能够强大大哥在朝中的助力。
可笑,连他的姻缘都能被母亲看成襄助大哥的筹码。
不过他不会如她的意,他想,如若他真的娶了庄雨眠,他不会让庄家沦为棋子的。
庄家、庄雨眠都不应该是棋子,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可惜没有如果了。
他对庄雨眠,他一直认为,合适就应该是爱情了。他不排斥她,他甚至欣赏她,两人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这般细水长流,就应该是爱情了。
直到他失了忆,被一个最为底层的小奴隶所救。
就在想到小荷的一瞬间,谢淮原本以为自己平静的心,刹那炸裂开来,若风雷霹雳、寒潮流岚、骤雨不歇,死命地搅动着他的心房。
他死死按住这一刻的悸动,他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他与小荷有千万个不合适。如果不是那场失忆,他们永远也不会相遇。
谢淮控制住自己的思绪,继续动笔,写下了那封绝情断义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