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政扬能不在意么。
冬夏把那封信拆开看了两眼,被上面腻歪的话语激得打了个冷颤,随手丢进垃圾桶里,上前主动抱住他道:“好了,别去管这些人,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知道阎政扬就是个大醋缸,以前就爱吃醋,更别提现在了。
要是给他机会,他怕是能掘地三尺把那些发示爱话语的男影迷一个个挖出来打一顿。
回想起几个月前,电影刚上映那日。
放映队在场部礼堂支起泛黄的幕布,当冬夏饰演的卫生员在战壕里撕开衬衫为伤员止血时,全场响起整齐的抽气声。
在看到她和刘志国在里面饰演夫妻的剧情,阎政扬突然攥紧她藏在座椅下的手,冬夏安慰般回握。
“假的,假的,都是演戏。”
阎政扬仍紧抿着唇,脸上表情冷若冰霜。
不远处的刘志国被一群人包围着恭贺,好不威风。
阎政扬看着他就特别不爽。
散场时洪淑英红着眼眶往她怀里塞了把核桃果子:“当年在朝鲜我们护士长也是这样”话没说完就被刘大汉拽走。
冬夏想,这个电影的代入感还挺强。
虽然她本人听着官腔字幕配音播报很出戏,但这个年代的人就吃这种。
甚至还有人在看电影时当场为她落下眼泪。
成名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冬夏在卫生所后院晾晒最后一批药草。晾衣绳上飘着小女孩画满红心的病历本,最新一页歪歪扭扭写着“夏夏姐姐治好我的病啦”。
她突然被扯进带着机油味的怀抱,阎政扬的下巴抵在她肩窝,闷闷道:“冰城制片厂又来借调函了。”
冬夏回头笑道:“放心,我肯定不去。”
阎政扬这才松了口气。
他敢笃定,阎伟文肯定看了这部电影。
冬夏要是去冰城,势必会有“危险”。
自从《北大荒人》火了以后,也有其他制片厂和文工团向冬夏抛来橄榄枝。
不过她现在对拍戏不感兴趣。
享受过成名的待遇后,冬夏现在有点烦了。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
晨雾还未散尽,省报记者的吉普车已经碾着冰碴停在卫生所门前。冬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洗了把脸,将最后一缕碎发别进军帽。
“冬夏同志!”穿列宁装的女记者举着镁光灯冲进来,“您知道现在全国多少青年在模仿您电影里撕绷带的动作吗?”
冬夏心想她怎么知道。
这些青年也是有病,好的不学,偏要去学这种东西。
闪光灯炸开的瞬间,她条件反射地侧过脸。镜头里这个下意识的躲避,倒像极了电影里那个在战火中蓦然回眸的定格。第二天《人民日报》二版头条,就放上了这张照片,标题是《从北大荒赤脚医生到银幕女神》。
“请问您是如何把握革命医护人员的精气神的?”话筒挤到她唇边时,带着冰城牌香烟的气息。
冬夏蹙眉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随口道:“熟能生巧,在北大荒待久了,治病救人,渐渐地就浸染了。”
“全国人民都想看您本人!”另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记者积极把话筒怼到桌前,“您在电影里给伤员吸脓血的镜头,现在部队医院都在组织学习。”
冬夏把消毒棉扔进搪瓷盘,金属碰撞声让记者缩了下脖子。“那是导演让加的戏,”她拧开紫药水瓶,“真在急救的战场上,应该先清理创面再”
记者指着她墙上的锦旗问:“听说您拒收了电影厂的分红?”
冬夏正给发烧的小孩换额头毛巾,闻言把搪瓷缸推过去:“钱都换成盘尼西林了,要拍就拍这个。”
快门响起的瞬间,小女孩突然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夏夏姐,我长大能当你这样的仙女医生吗?”
满屋大笑中,冬夏把体温计对着窗外的光,轻轻一笑:“当医生不用仙术,得会看这个水银柱。”
之后又有记者追到田埂上,问:“冬夏同志认为爱情和革命事业冲突吗?”
“爱情本身就成为革命的一部分,”她淡淡回答道,“就像黑土地和春苗,分不开的。”
第二天来了个戴鸭舌帽的纪录片团队,非要拍她问诊的日常。镜头跟着她转了三小时,最后聚焦在病历本密密麻麻的钢笔字上。“停!”导演突然指着她虎口的茧子,“这个特写留着,新时代女性不能只有雪花膏的香气。”
傍晚收工前,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记者拦住她:“很多观众关心,您和电影里刘志国的感情戏是不是真实经历?”
正在诊所里清点药品的阎政扬手顿了顿,玻璃药瓶碰出清脆的响。冬夏把听诊器揣进兜里,抬眼看见丈夫军装后蹭着墙灰,想必是刚才搬运药品箱时沾的。
“我先生曾是战斗飞行员,如今为北大荒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她忽然转向镜头微笑,“要是把我们的故事拍成电影,爆破戏肯定比爱情戏精彩。”
满屋哄笑中,阎政扬耳尖泛红,把她的白大褂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当晚场部放映电影时,放到战地婚礼那场戏,全场小伙子突然起哄:“阎科长比刘志国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