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正好撞上拿着绳索朝这边跑来的赵大人。
“沈大人!”赵世杰双手递上绳索,引颈朝院内张望:“贱内……”
“尊夫人的定身穴会在一刻钟后自行解开,在此之前,烦请大人派人将她安顿好。”沈如筠一面说着,一面用绳索绑缚住赵明德的双手,旋即用力一扯,将人朝赵府外带去。
她动作粗暴,不留半分情面,脚下步伐更是迈得飞快。
赵明德被迫小跑着跟上,眼中惶然未曾消退半分,仿若一只提线木偶。
沈如筠就这么牵着人招摇过市,在一道道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中回到沈国公府。
她并没有进去,而是向门房询问道:“水彤今日可还在府上?”
“回大小姐的话,崔大小姐今日还在咱们府上,不曾出门!”门房飞速答道。
“你让人去转告她,无论她现下在忙些什么,只要与人命无关,都先放到一旁,准备好家伙什带着六喜和三个家丁去一趟赵世杰赵大人府上为王夫人诊脉。”沈如筠沉声嘱咐罢,又补充道:“顺带让人将追风牵来!”
“是!”门房应声,立即着手去办。
赵明德到此刻才缓过劲来,他抬手摸去流到眼皮上的辛辣汗水,眼睛难受地眯起,恭敬询问道:“沈大人,我娘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病症远在我能力之外,具体情况需得水彤诊断后方能下定论。”沈如筠淡淡答道。
闻言,赵明德面上浮现一丝焦虑。
他小步往前挪了半步,态度愈发恭敬:“沈大人,您看,能不能……”
“不能!”沈如筠一口否决,在男子有些怨念的目光中无情道:“你不生事跑到令堂面前寻求庇护,令堂便可延年益寿!”
赵明德被女子犀利的言辞堵得一噎,本就红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很快,追风被小厮牵来。
沈如筠翻身上马,扯紧手中绳索,冲男子扬了扬眉:“赵三公子,准备好了吗?”
声落,不待男子给出反应,她双腿轻夹马肚,策马朝街道上奔去:“驾!”
赵明德只觉手腕间传来一股巨力,拽得他整个人一个踉跄。
他几乎是拼了命地迈开双腿,却也只能勉强跟上马儿的奔跑速度,手腕上不时传来的拉扯感宛若一道催命符,警示他随时可能脸朝下栽倒在地,成为笑话中的笑话。
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赵明德不敢朝左右分去哪怕一丝一毫的眼光,可饶是如此,前方快速闪过的人影面上的笑依旧穿过他的眼睛直直插入他的心口。
似乎,所有人都在笑他!
似乎,他已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赵明德有些想哭,可他身体里的水分有限,此时此刻,仅能化作如雨点般挥洒的热汗。
他有些想恨,可从沈国公府到城门口的距离实在太长,长到让他疲于奔命,长到将他所有情绪一点一点切割成细碎的臊子,除了凭借本能的奔跑,就剩下一个简单的“累”字贯穿始终。
“吁!”
快到城门口时,沈如筠扯动缰绳意欲减速下马,却见守城的将士冲她摆摆手,示意她直接通过。
“多谢!”沈如筠点头致意,双腿轻夹马肚,慢慢提速,带着疲惫不堪的赵明德通过城门。
她昨日操练过赵明德,对对方体能的上限十分有数,当下将速度控制在让对方能够承受的极限上,逼着对方在咬牙坚持与精神崩溃之间摇摆。
出乎她预料的是,赵明德那般娇气的二世祖,竟是一直咬牙跟着,直到来到离军营不足二里处,脚不小心绊到石子摔了跤,被马儿拖行丈余远,这才蜷缩着身子崩溃嚎啕。
“沈如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他娘的不是人,不是人……”
沈如筠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男子,眼中不带半分波澜:“站起来!”
“呜呜呜……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赵明德崩溃的嚎啕声将附近操练的将士吸引来,看着倒在地上衣裳破烂形容狼狈的男子,和那骑在马背上冷漠无情的女子,以及连接二人的绳索,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好残暴!
“我再说一遍,站起来!”沈如筠拔高音量,抽出马鞭在空中一挥。
“啪”地一声骇人的破空声响起,站在半丈开外的将士们头皮一麻,身上生出了几分幻痛。
“我不起来,你杀了我吧!”赵明德继续崩溃嚎啕,他不想再受这种痛苦折磨了,手不是他的手,脚不是他的脚,就连脑子都不再受他的掌控,天地一片朦胧,旋转,混沌,胸腔火烧一般地痛,仿佛下一秒灵魂便要脱离躯体。
“这是你自己说的!”沈如筠冷哼一声,作势便要策马朝军营冲去。
“沈大人!”有将士从人群中行出,不忍道:“从此处将人拖拽到军营,会要掉他半条命的!”
“那你替他从京城到军营跑一个折返?”沈如筠冷眼扫向男子,威严道:“军营里有军营里的规矩,赵明德未经许可擅自缺席上午的操练,身为夫长,他起了一个很糟糕的表率作用,自然当受惩罚,你们之中若有于心不忍的,先替他补了当受的责罚,再将他上午落下的操练补上,此事本官就算了,否则,一并从重处置!”
声落,人群一片死寂。
先前出声替赵明德说话的将士咽了口唾沫,缓缓退回人群中,很快,人群向两边散开一条道。
沈如筠回首看向地上喘如死狗的男子,扯了扯手中绳索,见对方依旧不动,当即夹紧马肚,生生将人朝前拖拽而去。
“啊!”赵明德口中发出惨叫,他身上精细的绸缎衣裳根本经不起摩擦,很快皮肉便被磨出血痕,那是比单纯的跑动带来的疲惫感更让人痛苦和恐惧的感觉。
“我起,我起,你停下,快停下!求求你!”
赵明德高声求饶,可马儿奔跑的速度并未因为他的惨叫削减半分。
在这地狱般的境遇中,他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竟是双手反握住绳索,一点一点摆正身体,一次次尝试着站起跑动。
直到追风停在军营前,赵明德依旧没能完全站起来,可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只被拖行不到半里的距离,纵然他衣裳破烂,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可裸露在外的肌肤只有几处拳头大小的擦伤。
沈如筠翻身下马,丢下手中绳索,将追风的缰绳交给一旁目瞪口呆的将士:“有劳了!”
“沈……沈大人客气了!”将士哆哆嗦嗦接过缰绳,不敢拿正眼去看女子。
“给你半盏茶的功夫捡鞋,捡完自行回六号操练场报到!”沈如筠冷冷冲赵明德丢下这句话,抬脚阔步行入军营。
赵明德在原地呆愣不过一个呼吸,旋即逃也似地朝着鞋子掉落的方向跑去,浑然顾不得满身脏污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