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怒极,猛地一扯缰绳,乌云嘶鸣着贴近王修的坐骑,杨炯探手扣住她手腕,咬牙道:“小毒女!再敢撺掇是非,今夜看我不给你施家法。”
王修丝毫不带怕的,她全身身上下都是剧毒,自己这小夫君也就只能吓唬吓唬自己,真到了那份上,他可不敢拿自己怎样,无非就是欺负欺负自己了事。
想到此,王修嬉笑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调皮的勾起杨炯的手指,打趣道:“罚我什么?抄《玉女经》可以吗?还是罚我给你……”
话音未落,忽觉腰间一紧,已被杨炯揽了过去:“回家便知。”
王修眼底闪过狡黠,趁势往他怀里蹭了蹭,故意扬声道:“姐妹们瞧仔细!探花郎抱得这般紧,哪像是常去青楼的花丛老手,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你们可不能污蔑我夫君呀!”
此言一出,惹得满街红楼娇笑成团,气氛非但未减,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潘简若见此,气得重重甩了下马鞭,狠狠瞪了“一丘之貉”的两人一眼,作势就要跟他们撇清关系。
正闹得沸沸冲天之际,忽见一抹赤红撞入马前。但见这披红戴珠的女子如鬼魅般出现在街道正中,惊得杨炯急忙双手扯紧缰绳。
胯下乌云撕鸣一声,前蹄几乎指天,形似人立,随后仿佛通灵一般,后蹄为轴,马身向左旋身侧转,砰的一声闷响,前蹄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距那女子裙摆堪堪半寸。
杨炯按住乌云震颤的脖颈,指腹抚过其冒汗的鬃毛,墨色眼瞳淬了寒冰一般,冷喝道:“你是何人?当街阻军乃十恶重罪,不想活了!”
那女子也被这惊险一幕给震在了原地,嫁衣上的珍珠流苏簌簌乱颤,整个人木然无神,过了半晌,待杨炯话音落定,她忽地踉跄半步,素手攥紧红绸帕,幽怨大喊:“杨郎——!”
尾音未落便哽咽住,睫毛上凝着的泪珠坠在金线绣的鸳鸯纹上,声音哀婉凄楚:“你出征那日在我窗前立誓,得胜归来便三书六聘迎我入门,怎的今日却要装作陌路?”
杨炯垂眸扫过她沾了泥的裙裾,忽地嗤笑出声:“我娶你?姑娘,我说句实话,单就从相貌上讲,你比柳师师差了十万八千里,性格上就更别提了,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言罢,杨炯猛地直起腰,寒声道:“我劝你莫要执迷,背后推手若真想害我,该寻个更像样的由头,找个像样的女子来,我感觉他们在侮辱我的审美。”
女子听了这话,泪水瞬间夺眶,整个人无力的跌跪尘埃,珠冠歪坠,嫁衣沾满青石板的尘灰,她仰起泪痕的脸,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死死攥住杨炯马镫,失魂落魄道:“杨郎,看来你还是嫌弃我的出身,可你当初来百花楼同我说的那些情话,发的那些誓言都是假的吗?如今我不顾颜面的来找你,你……”
“停停停!”杨炯不耐烦的摆手制止,目光扫过层层叠叠的围观百姓,知道时间紧迫,当即冷喝道:“金花卫听令!刀出鞘,箭上弦,凡阻王师者,立斩不赦!”
刹那间千骑甲光如阳,长刀映得红楼粉黛尽皆失色。
杨炯勒马欲行,忽觉马镫被拽得生紧。低头见那女子竟将脸贴在乌云马腿上,发丝缠进铁蹄缝隙,凄厉笑声混着哭腔刺破长街:“杀呀!杀了我这痴心人!也好让长安百姓瞧瞧,镇南侯如何玩弄女子的!”
杨炯凝眉,杀心顿起,面无表情的提起长刀,作势就要了结这不知死活的女子性命。
“镇南侯刀下留人!”
一青衫书生自人潮中抢,走到这嫁衣女子身旁站立,长揖到地,发间儒巾随风轻晃,倒是还真有几分儒雅气质:“市井虽陋,亦知法理当明。还请侯爷容此女分说一二,方显磊落襟怀。”
杨炯垂眸望向这书生,眼底的杀意渐趋浓烈,这二人选在朱雀大街拦马,又掐准他急赴宣德门的当口,背后必是有人刻意为之,想来宣德门今日之事怕是小不了。
“阁下倒是好胆量!你可知道,拦阻王师者,延误军情,不论贵贱皆可不问即斩?”杨炯冷喝出声。
书生腰杆挺得笔直,大义凛然道:“学生颍州方四,本为赴试举子。见弱女泣血当街,实难袖手。”
“赴试?”杨炯忽然轻笑,探手从怀中拿出信笺,名单上方四二字被朱砂圈得醒目,“数日前聚众冲击宣德门的六学子里,倒也有个颍州方四。怎么?今日你不去堵宫门,改拦军了?”
方四长身而立,青衫在千军阵前猎猎作响,倒似一杆不屈的竹:“侯爷消息灵通,当知学子赴宣德门,乃为寒门学子被杀一案鸣冤。至于今日……”
“住口!”杨炯马鞭重重砸在马鞍上,惊得乌云踏蹄嘶鸣,“其一,当街聚众生事,已犯《军防令》阻军罪;其二,诬告勋爵者,按《大华律》,不问缘由,先杖二十。&34;
杨炯顿了顿,俯身冷笑道:“你既是学子,可记得律文后注?‘军前犯者,罪加三等 ’。”
方四不退半步,不卑不亢道:“侯爷此言差矣,学生并未阻军,道路就在这,侯爷自走便是。学生只求侯爷给这女子一个说话的机会。若此女所言属实,此刻却被指作诬告,律法当如何论断?还请侯爷示下。”
方四不等杨炯开口,猛地转身面向那女子,眼神锐利如鹰:“你该清楚,诽谤朝廷军勋是何等重罪?”
女子身躯一颤,垂下头去,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轻者发配,重者立斩不赦!”
方四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紧接着追问道:“既明白这等后果,那必定是事出有因,哪有女子会拿自己的清白和性命开玩笑?若你有证据,便拿出来给众人瞧瞧。否则,谁会信你所言?”
话还未落,宣德门方向陡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喧闹声。
杨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一夹马腹,乌云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学子方四。杨炯手中长刀寒光一闪,方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头颅已是离体,鲜血如注般喷涌而出,溅洒在青石板上,泼洒出一道刺目的暗红。
杨炯怒目圆睁,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大骂出声:“你一介无官无勋的学子,竟敢阻拦本侯行军!便是京兆府府尹,也不敢如此放肆地质问本侯,你算什么东西!”
声如雷霆炸响,吓得周围百姓脸色煞白,忙不迭往后退去,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当街杀人,满朝文武,敢为者,不足十。
杨炯眼神冰冷如霜,扫向那被吓得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女子,鼻腔中冷冷哼出一声,随即伸手拎起方四的头颅,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殷红的花。
杨炯面不改色,双腿一夹,径直朝着宣德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那女子瘫倒在地,茫然无措地小声抽泣。
潘简若素手轻扬,留下五十金花卫,旋即于马上看向那女子,冷笑道:&34;我道是哪来的轻狂浪蝶,敢在我杨家门前扑火?合着当我这将军妻子是泥捏的不成?”
那女子膝行两步,茜色嫁衣拖出满地泥痕,忽从袖中抖出一玉佩。但见玉佩温润如霞,青花纹间嵌着紫晶,在日光下流转出星子般的幽光,一看就是千金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