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嘴滑舌!” 耶律拔芹勉力翻个白眼,玉指戳了戳他胸膛,“既不得罪美人,也哄得病人欢喜。”
营帐内早已支起铜炉,杨炯将她安置在简易的木椅上,又取来软垫垫在她腰后,旋即挽起袖管开始煎药。
铜壶里的水声渐沸,火光映得他眉眼柔和,不经意间瞥见耶律拔芹歪着头要睡,忙取过毛毯披在她肩头:“吃了药再睡,小心着凉。”
耶律拔芹蜷在木椅上,披着赤狐毛边的毛毯,倒像只被雨水打湿了的猫儿,满是病弱慵懒之态。药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她苍白的脸泛起淡淡光晕。见杨炯忙着碾药捣臼,那专注的侧影在帐幕上投下晃动的剪影,她忽觉心底漫起股暖意,竟比这狐裘更教人熨帖。
“那枸桔巷……” 耶律拔芹拈起毯角摩挲,声音轻柔非常,“离你府上近么?”
杨炯正将几味草药按君臣佐使分拣,听她相问,随口回道:“都在东城地界,挨着西园街。枸桔巷居北,我家在南,约莫两盏茶的脚程。”
耶律拔芹拢紧毛毯,发间金步摇晃了晃:“头回拜见尊长,总不好空手去。不知伯父伯母……”
话未说完,已被杨炯浸着冷水的帕子覆上额头。凉意沁入肌肤,却听得他笑道:“我家什物不缺,你人到便可。若嫌拘束,我便带你直接去枸桔巷的宅子,不必如此劳心。”
耶律拔芹听了这话,忽然抬眸,杏眼含嗔:“合着我是见不得人吗?”
“这是哪里的话?” 杨炯蹲下身,帕子顺着她发烫的鬓角轻轻擦拭。
“你这般安排,教二老如何看我?” 她猛地坐直,狐裘滑落半边,露出月白中衣,“你是杨家嫡子,他们自然护短。可我若真依了你的主意,倒成了不知礼数的轻狂女子!”
这般说着,耶律拔芹指尖戳向他胸口,轻声哼道:“莫不是对旁的姑娘,你也这般敷衍?那倭国来的船娘,你也打算这么对待吗?”
正说着话,帐帘忽地一掀,王修风风火火闯进来。
她原是笑意盈盈,偏听了耶律拔芹那话,顿时柳眉倒竖:“好个嚼舌根的小家雀儿!谁是船娘子?你全家都是船娘子!”
杨炯揉着太阳穴,伸手将王修拽到身侧:“你怎么来了?”
王修被扯得踉跄,眼圈忽地红了:“我不能来吗?倒成我的不是了!既是嫌我累赘,我这就回登州,省得碍眼!”
说着甩袖便要走,罗裙扫翻了脚边药筐,故意将里面药材踢倒在地。
杨炯见此,额角青筋直跳,一把将她住了回来,巴掌不轻不重落在她臀上:“有话好好说,扯什么登州?”
王修揉着泛红的臀,水汪汪的杏眼瞟向他,略带哭腔道:“那我问你,头回见爹娘,该备些什么礼?”
“哟,这‘爹娘’叫得倒亲热。” 耶律拔芹冷笑连连,“八字没一撇呢,倒先把自个儿当杨家媳妇了?”
王修听了,轻轻推开杨炯,一把扯下腰间的花水佩,举到她面前冷声道:“瞧见没?这是婆婆给的姻缘佩,韬光寺的镇寺之宝,你有吗?”
王修叉腰踮脚,罗袜轻点地面,眼神睥睨的看向耶律拔芹,活脱脱一只斗胜的小公鸡。
杨炯见状忙扯了扯她的裙角,瞪眼骂道:“站没个站相,注意仪态!”
王修吐了吐舌头,怏怏收了脚,期间还不忘抽空冲耶律拔芹扮个鬼脸。
耶律拔芹对此仿若未见,慢悠悠拢了拢狐裘,目光似笑非笑扫向杨炯,开口问道:“她有姻缘佩,我呢?”
“我书房里有的是” 杨炯喉头发紧,瞥见她眼底暗涌的波澜,忙道,“你看中哪块玉佩,自取便是!”
“我这可是姻缘佩,同青山佩是一对,韬光寺的宝贝,婆婆同意给我的,你想要可没有呢。”王修气死人不偿命,又凑上前来,佩饰撞得叮当作响。
“是这样吗?”耶律拔芹皱眉看向杨炯。
杨炯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狠狠瞪了王修一眼,无奈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这事都是我爹娘管,我只听说有十二时辰团花佩,这姻缘佩确实是我小时候韬光寺老方丈送的。”
耶律拔芹指尖绕着狐裘流苏,眼波流转间瞟了王修的花水佩一眼:“若给你生一窝小崽子,可能讨得这姻缘佩?”
话音未落,已被杨炯一声闷笑打断。
“先顾着你这病吧!” 杨炯舀起药罐里蒸腾的雾气,瓷勺在碗沿磕出清响,“你这孱弱的身子,生一个怕都要脱层皮,还敢提一窝?”
耶律拔芹轻哼一声,忽地蹙眉:“药沸了呢,我要喝药。”
那娇嗔的尾音拖得绵长,倒像猫儿在挠人,直叫人心痒痒。
杨炯无奈一笑,将药碗吹了又吹,待递到她唇边时,又不忘叮嘱:“仔细烫着。”
王修见此,也没兴趣再跟这病秧子斗嘴,当即追问道:“快说快说,给公婆备什么礼才好?”
杨炯皱眉,仔细想了想,开口道:“我娘早年爱藏宝剑,后来府中事务缠身,也少了闲情。她吃穿用度也不讲究,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倒是我爹,每日必饮新茶,兴致来了便挥毫泼墨。”
“可咱们明日就到长安了!” 王修急得跺脚,罗裙上的银线蝴蝶跟着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