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相当珍惜地目送自己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远行,骑着马儿的身影被渐渐拉长拉远,直到融成天地山川里的一个黑点。
从阶层属性来说,李秀宁李漾李道玄等人都和明洛隔着世俗之见,明洛只敢在心底默默地‘自以为是’。
不像姜胜之,他们阶层相仿相近,更能感同身受一些。
年节无声无息来了。
和去岁的隰州城比,这次明显更加惨淡仓皇,过年的物资肉干酒水陆续送来,可惜营地里毫无氛围。
李世绩可谓将建功立业的执念融入了血液里,即便年三十夜照样操练不停,兵戈的碰撞声、士卒的呐喊声回响在他们上方,令总算清闲下来的明洛满心不悦,忍着不敢发作。
但她毕竟救了不少重伤兵,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下,终究有若干知恩图报的军官过来送礼寒暄。
和刚穿来的见钱眼开相比,明洛没有欢天喜地地收下,反而摆出一副姿态,又对其嘘寒问暖一番。
生命会自己谋求生路。
她可以贪财,却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
行医治病,是她安身立命的最后一道保命符。
“医师可是长安人士?”已经能用拐走路的安姓伤兵不知何时靠近,对着正在仰望一轮弯月的明洛道。
“是。”
可能意识到一个字太单调,明洛转过脸,回问道:“队正你呢?”她反正听不出什么口音。
“某也是长安人,不过没住在城中。”
明洛心念一动,又生怕给人画了大饼,试探着问:“你有听说过小报吗?全称是平安朝报。”
安堂元颔首:“家里订了大兆支部的小报,附带送季刊。家父每日都会过目,然后再予我等小辈通读。”
“你家那边分属于大兆镇?”
不对吧。
明洛回忆着她亲自划分的各支部管辖范围,大兆部的区域极广,但似乎并未覆盖安堂元的家乡。
“是的,他们这般自称。”安堂元不是蠢人,当即品出了明洛这句反问里的质疑和诧异。
“这小报,莫非和娘子家中关系匪浅?”他真觉得这位医师懂得极多,所谓内秀其中,便是如此了。
“有点关系罢了。”
明洛看安堂元好奇宝宝般地欲言又止,索性坦言道:“本来是想询问你有没有兴趣设立一处支部,作信件派发收取小报派送订阅的简单活儿……”
但眼下她本能察觉到了难处。
明显大兆镇的杜家枝繁叶茂地把手伸得太长。
要是安堂元在自己所在的乡镇村落设立支部,势必与手伸得老长的杜全支部发生冲突。
“这活计……安某能做?”
安堂元完全惊喜。
明洛听得失笑:“这又不高档。本来我建议大王把这些支部的位置留给你们这般的伤兵或者家属,好让老兵日后有个收入和归属。”
安堂元激动得差点扔开双拐,仿佛被从天而降的一张馅饼砸中般,满眼燃起了光。
那是沉寂冷淡多日的眼神重新被希望唤醒光彩的样子。
令明洛无比触动。
可是一想杜全那不近人情、杜家那家大业大的作派,明洛嘴里蔓延开一点涩意。
说来不能怪人家。
毕竟安堂元所在那片在明洛离开长安前是‘无主之地’。
“医师,怎么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安堂元脑子一热,浑然没有自己即将‘侵占’他人利益的觉悟。
“实话实说,你家目前在大兆镇订报。村里其他人家呢?”明洛循循善诱,决定更了解下安堂元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