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随博阳走远了点，不知为何，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陆离，见他走到阿莫身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但那魔姬眼里带着的情感让她心里不舒服。

一瞬间，她就能理解为什么陆离总是那么仇视靠近自己的人，这一想，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博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他安安静静看着她，比记忆里在人间还更好看，清冷又芬芳，他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瞎了眼，能亲手把她推开。

该牵着她的手的人本来是自己，该让六界膜拜她的人也是自己，可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你很喜欢他？”博阳不知自己怎么问出了这句让他疼到撕裂的话。

浮光挑眉看了他一眼，像看不懂也不在乎他呼之欲出的情感，“那个孩子”

“你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我说了，真的这么讨厌我吗？如果没有一点点喜欢，当时你怎么就同意与我结缘？”

他迈了一步站在她面前，数年来身居高位，享受一切尊荣的太子殿下依然有这种堵人的魄力。

她真的懒得和他论旧事，也不喜欢他现在纠缠不休的样子，不悦地蹙了蹙眉，“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其他的不必再提。”

“别走，我说。”他急忙拉住她胳膊，嘲笑自己变得这么卑微，“我用因缘镜找到了他，从冥界带了出来养在老君的莲花池里，他元神受损，可能没法子再有新的躯体，不过我会好好弥补他，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醒。如果你肯回去看看，跟他说说话，也许”

浮光甩开他的手，指尖多少有些颤抖，这话扎得她难受，她甚至一瞬间就想起在栖凤殿那个晚上，那道来不及扩散就消失了的哭声。

原本，她会有一个寄托，能拥有一个永远不会离开自己，放弃自己的亲人，可能怎么样呢？她活该一生孤苦。

“好，我知道了。”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回了一句，就再也没有理会博阳。

他心里空落落一片，原本有十足的把握劝她回去的，可是她竟能割舍掉那个孩子？

“你不愿意见我，那让太白带你过去他一定很想见你。”

良久，他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她一向心软，一定不会真的置之不理。就在他眼里聚满期待的时候，她依旧淡淡道，“说完了吗？”

“我”

“也许你找他回去真存了那么一丝歉疚，但依然不能改变你曾经做过什么，你的补偿是理所应当，又或者你更害怕这件事有损自己功德。”

“不是，不是这样”

“我姑且信你是真的打算好好养他，但你不该利用他来引我回天界。”她漠然转身，犀利的眸光让博阳那点儿阴暗无处可逃，“我与他缘分至此，或者本来就不该有这段缘。你要是真心悔过，就该放他入轮回，而不是让他苟延残喘等着被你利用。”

“可那是我们的”

浮光见他神色凄楚，忽然想起当时他决绝舍弃他们时的情景，冷笑一声，“情劫轮回不作数的。即便是我耗了心血求来的，过去也就过去了，这话你要是在人间说，兴许算了，没有如果。”

“可是”博阳从未觉得哪一刻如现在这么无措和绝望，哪怕在雪镜宫尝尽了煎熬，起码都还有念想和期待，不至于亲眼亲耳亲自感受这痛苦。

他想挽留，可一个字都说出来，只能着急地期盼她不要这么绝情。

她比他以为的，想象的，了解的，还要干脆冷厉。从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样反复放不下，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宁愿跟个魔头厮混，也不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带着天界的人走吧，我不会回去。”

“他是个魔！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你与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给你的是他永远都给不了的！”

笑春风猝然迎风而出，将他逼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让他能更清晰看见她眼里的森然。

“你以为你是谁？本尊不过一时兴起才同意了你的荒唐决定。怎么，你还妄想借此拿捏我一辈子？我在天界这些年，把最大的宽容退让都给你了你们父子，别欺人太甚。”

气氛冷到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自爆声震得整座藐姑山地动山摇，浮光下意识捂了耳朵，这是内丹自爆引发的灵力波动和毁灭，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

她神色一僵，眼里流动的波光瞬间冻结，冰冷迟缓的目光顺着转身的动作投射出去，她浑身凉透了。

几十个上仙被震得口吐鲜血爬不起来，星鸦被炸毁半张脸，疼得嘶吼。魔息散去后，她看见阿莫碎成片的黑裙子，还有陆离轰然倒下的身躯。

“陆离！”

她明明四肢都发软，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跑了过去，不管不顾抱起人，触手都是焦黑，他坚实壮阔的胸膛渗着血，血肉外翻的触感刺激着她每根神经。

怎么会这样？

她开始渡灵力进他丹元，微弱的气息和艰难地想勾住她的衣裳的手指，让她泪如泉涌。

陆离意识有些懵，即便再强大的神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自爆的灵力灼伤都是很容易丢性命的一件事，可他心里惦记着浮光，模模糊糊看见她哭得厉害，心疼得不得了，却实在使不上力气。

哎，这凡人的肉体就是不耐造。

“别、别哭，我没事”

浮光抱着他一直抖，经年累积的从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众仙趁乱逃走，魔骨剑得不到主人召回，也被顺手拿走了，博阳还不死心想带浮光走，幸好被太白强行拦住。

“殿下，快走吧！趁着她现在还没打算报仇！您死了那条心吧？都安排人自爆了，她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我”博阳眼看着她为陆离失控的样子，像才知道高高在上的神尊也会为一个人变了模样。

可惜，那个人不是自己。他一直以为拥有六界无上尊荣，任何东西都该属于他，可白活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想要的东西，却被告知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他就觉得天塌了。

浮光听到太白的话，森然看过来，眼里冷光如箭，能把博阳刺成筛子，“你敢动他！你竟还敢动我放在心上的人！”

没错，这十六万年她活得太憋屈了！让他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她在意的人，居然还有脸说自己真心悔过了

博阳喉咙一哽，心里怕得要命，像报复她似的扬声道，“他就不该出现！我得不到的，凭什么他一个魔能拥有！”

“你放肆！”

随着浮光沉声一吼，赤金色神力顿时铺天盖地，笑春风化作无数幻影将逃跑的众仙全部围在一起，太白眼疾手快躲过一道灵力攻击才保住自己一条手臂，而博阳已经被笑春风绑了个结实，额前碎发被强劲的罡风向两边吹开，冰冷的剑刃如电光穿过他眉心，一滴鲜红的血顺着鼻梁流下来，他眼里的骄傲不屑一瞬间被冻结。

什么都看不见了。

“神尊杀了太子”

“裂魂碎魄是最狠的杀招”

很快，浓云重雷在天空聚集，旋风扬起沙土，她赤红着眸子，外放的神力不容一切靠近，紧紧抱着怀里昏过去的陆离，比恶魔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