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炽拨通了床头的客服电话，叫人按照她的要求送来衣服和面具，还有服侍她更衣的仆人。

那阵仗不小，一排排人各司其职地鱼贯而入，有人推了几架子的衣服裤子，有人端着一盘又一盘的昂贵配饰，打眼一瞧，褚炽还以为自己进了商场的高奢店。

送来的衣服都是符合褚炽审美和穿衣风格的的，几百件早就被专门造型师搭配好的高定供褚炽选择。

光是一件衬衣，就有上百种选择的余地，褚炽感觉自己光是一件件看下来也得不少时间。

她随意指了几件，反正都是搭配好的，也省的她多费心了。

深紫色的纯色长袖衬衣，版型很扩挺，穿在身上显得肩宽背阔，双排扣的v领马甲打牌在外面显出精瘦有力的腰身，有弹性的袖箍在褚炽的右臂上收紧，隔着衬衣都能显现出手大臂上薄而不削的肌肉，黑色压褶西裤垂感很棒，一看就是纯手工的西洋货。

顾寒枝叫人送来的配饰也只多不少，每一样都是能彰显上流阶层身份的标志。白金锻造的巴洛克复古胸针，中间镶嵌着光泽鲜亮的饱满珍珠。领带别针的设计很简单，但上面镶的那一抹暗红色钻石仿佛皮肤上渗出的血珠，有种暗涌的危险。方形的银镶钻的红色水晶袖扣和领带上的暗红呼应。

随着衣服一起送来的还有那张骨骼感极其吸睛的狼首面具，狼耳上微微涂了写金色的漆，看上去像是那种在夜色中也会暗暗闪着光的材质，戴上面具，只露出那双利刃一样的眼睛和一点下巴，果真如同狼王一样，让人有种心生臣服的冲动。

虽然宴会厅肯定不会少了空调，但是这样的大夏天穿长袖难免会有些热，褚炽将衬衣袖子稍稍挽起，露出青筋微凸的小臂。

这样的穿着如果放在一般男人身上，大概只会穿出一种酒吧卖笑牛郎的感觉，低劣的勾引再加点廉价与情色，可在褚炽身上，却让人有种只可远观的矜贵，像是从吸血鬼童话中走出来的非人生物一样。

周围几个女孩都有些惊艳，眼神不由自主地粘在了褚炽身上。

“完全主人级别的……”

身旁的造型师女士的小助理忍不住一阵感慨，那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样子，言语直白，让褚炽都有点不敢听。

于是小助理的肩膀立刻挨了一下造型师姐姐警告般的巴掌，不重，但是足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语言不当。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褚炽朝小助理甜甜一笑，一下子就把小女孩的心给俘获了，她亮着眼睛开口说：

“我带您去宴会厅吧。”

虽然激动，但小助理之后都没再失言了，毕竟能登上这座岛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她们能轻易惹得起的，即便眼前这个雅痞的西装女孩看上去似乎很和善的样子，她也不再敢随意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心里感慨这人的气质超群。

褚炽点头跟在她身后。

所谓的宴会厅与其叫做“宴会厅”，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宫殿，标准的欧式风格，略微浮夸的罗马柱，穹顶上的壁画大约是荒唐的北欧或是希腊神话，以及那如同教堂般的彩色玻璃。

这种简单粗暴的风格，或许不够“艺术”，但足够豪华，更能戳中大部分人的审美点，从商业上评估，是完全高分的设计。

褚炽穿过人群，在四周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幅幅价值连城的油画面前流连。她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艺术，但身在此间，她却必须具备品鉴艺术的能力。

她在一幅画面前站定，目光一寸寸掠过这幅画的每一处细节。

一个满脸胡子的男牧人单腿跪在地上，正一字一字阅读碑上的铭文；在他的左侧，另一个男牧人手抚墓顶，低着头看他阅读。像是一个愚者等待着铭文的解读；而大胡子对面是一个年轻的牧人，他的手指着铭文敬畏地看着后面的女牧人。

女牧人一只手放在年轻牧人的背上，姿态从容庄重，她看似置身事外，却好像早已洞察一切，她才是这幅画最不容置喙的核心。

夕阳的余晖悲凉而仁慈地洒在阿卡迪亚的这片土地上，带着施舍般的善良。

“et in arcadia ego”

褚炽缓缓念出墓碑上所镌刻的拉丁文，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人。

“《阿卡迪亚的牧人》，你也喜欢这幅画吗？”

男人带着一张毛绒绒的猫脸面具，上面镶着暗红色的碎钻，在宴会厅的水晶灯散发着危险的光。

“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很有意思罢了。”

褚炽抱胸看着这幅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竟和这幅画有几分相似，所以难免停留几番。

“死亡是人生的终极含义，生命脆弱又有着永恒的意义……我每次看见这幅画的时候，都会感觉自己无限的接近了死亡。”

男人清朗的声音中暗含几分微不可查的忧郁。

“是吗？我没有那么深的艺术素养，自然不能像秦总你一样看得如此透彻。”

好歹是曾经耳鬓厮磨过的情人，褚炽怎么可能认不出秦楼月的身形，听不出他的声音。

被褚炽认出来，身旁的男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了，隔着面具，褚炽都能看见秦楼月眼中的那一抹惧怕。

他在惧怕什么？

自己未经允许擅自出现在褚炽的面前吗？

褚炽抬手，在即将触及到秦楼月肩膀时却轻轻顿了一下，最终拍着他的肩头，几近叹息一样的说：

“秦楼月，不要做一个太执着的人，任何感情都会在这份执着下成为执念。”

这是褚炽面对秦楼月最后的一点怜惜，可秦楼月却颤抖着手握住了褚炽的腕。

“我现在……连悄悄爱你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褚炽一怔。

罢了，随他去吧。

“即使会很辛苦，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