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颐睨了汪乔信和林有为一眼,护着沈青檀站在垛墙旁,以便她更好地看清营帐的情况。
沈青檀怦怦跳得飞快的心脏,在看到士兵撤下去的那一刻,渐渐平复下来。她慢慢地松开紧握着的拳头,把手撑在垛墙上面,眺望着远处的营帐。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隐约可以看见火把燃起来的点点火光。
那火光宛如一条长龙,渐渐地消失在应城的城门内。
虽然她知道爹爹有防备,但是在看到床弩的一刹那,还是忍不住为爹爹提心吊胆。
幸好赵颐及时阻止了,否则守备让士兵将长箭射出去,将会彻底引发两国的战火,彻底打乱他们的计划。
直到最后一点火光消失在夜色里,沈青檀方才收回视线,将手递给赵颐:“我们回去吧。”
赵颐扶着沈青檀走下城墙,坐上了马车。
沈青檀凑到赵颐耳边,仅用他可以听见的声量说道:“陛下原来就疑心你向着大周,如今你公然违抗他的旨意,只怕会愈发确信你不会对大周起兵。虽然你说的属实,但是他未必会信,只会把你的话当做袒护我爹爹的借口,定会降罪于你。”
赵颐一下一下地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办法总比困难多。”
沈青檀没有赵颐这么乐观,隐约觉得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北齐帝与赵颐之间有着杀母之仇,但是北齐帝终究是他的亲生父亲。若是让他背负弑父的名声,终究是有违他所学的纲常伦理。
他也会因此受到世人的指摘。
北齐帝本来就罪该万死,不值得让赵颐赔上名声。
“你不必多想,我不会让自己的声誉,沾上半点瑕疵。”赵颐看着她满面忧愁的模样,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道:“你要相信我。”
沈青檀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我自然相信你。”
马车缓缓地停在王府门口,赵颐与沈青檀下了马车,与汪乔信和林有为道别,便转身进了府邸。
林有为望着紧闭的府门,不由得询问汪乔信:“你是故意没有阻拦广陵王,让他去阻止守备射杀镇北王的?”
“镇北王在凉州时,单枪匹马杀进敌营,取下敌军首领的首级。更别说他手里有几万精兵,而咱们只有一万精兵,实力如此悬殊,早就注定了咱们必败的局面。若是云城吃了败仗,陛下的怒火只会冲向你我二人而来。到时候,咱们能有一个好下场?我可不想白白送死,为何要拦着广陵王?他违抗陛下的密旨,那罪名便由他顶着好了。”汪乔信冷笑一声:“你想去送死,老子不拦着你。”
原本林有为以为汪乔信暗地里与赵颐勾结了,所以才没有拦着赵颐去敌楼,却没想到汪乔信早就发现了两国实力悬殊,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刻意让赵颐为他担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汪乔信一副懒得与蠢货多费口舌的模样,一挥手里的缰绳,策马离开。
林有为算是看明白了,汪乔信没有与赵颐勾结,但是对北齐帝也没有多忠心,以自己的利益为主。
他敛去思绪,也跟着策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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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青檀并不知道汪乔信与林有为的对话,拉着赵颐的胳膊往兰雪苑走去。
赵颐却是停下脚步:“蛮蛮,你随我去书房,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沈青檀正好要给顾长生写一封信,明儿个城门开了的时候,派人将信和礼物一块给他送去。
她也没有多想,指使流月与听雪:“你们两个将爹娘和哥哥们送的礼物搬到兰雪苑。”
“是。”流月与听雪应下,搬着箱笼去往兰雪苑。
沈青檀挽着赵颐的手臂,去往书房。
倏然,她停下脚步,满脸惊讶地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
平日里,书房有人才会点灯。
如今,书房无人,竟然也点了灯。
更稀奇的是,门口也无人把守。
突然间,沈青檀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越来越强烈。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她竟然顾不上身旁的赵颐,快步走到书房门前,猛地一把推开门。
满室的辉光倾泻而出,一道被拉得长长的影子也随之倒映在她的脚边的地面上。
沈青檀顺着地面上的影子望去,只见她这段日子每时每刻念着的人,就这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顾长生依旧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端坐在正对着书房门口的阔榻上。他那素净修长的手指轻托着茶杯,宽大舒展的袖子宛如流云飘动,不染一丝尘埃,清雅脱尘。
此刻,他听到门口的动静,转头望过来,温柔一笑:“蛮蛮,你回来了。”
沈青檀被顾长生脸上亲切温和的笑容拉回思绪,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不愿意帮她把礼物转交给表哥,赵颐又是为什么要让她来书房谈话。
原来,顾长生来赴约了。
“长生哥哥,你竟然一声不吭地来了,还联合我的夫君一块把我蒙在鼓里。”沈青檀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顾长生的对面坐下,便瞧见曲几上摊开一卷看了一半的古籍,可见他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娘亲还说她本来想接你一道来吃个团圆饭,医庐里的药童说你去山里采药,要过一阵子才会回医庐。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我竟然当真了。”
说话间,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长生,发觉他与上一回分别时,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双茶色的眼眸,不再黯淡,而是有光影流转。
一如他灰暗且孤独的人生,焕发出生机与光芒。
“我记得我们的约定。”顾长生听着她没有指责和埋怨的话语,只有妹妹对哥哥联合身边的人一块欺瞒自己的娇嗔和委屈:“除此之外,我还有要事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