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的小排屋盖好了,下面门面上头住人,其实上头还兼顾了仓库的作用,出门在外的都想着多赚钱,获堆多一些,所以只给人留了一张小床大小的位置,几个人挤一起蜷缩起来将就着睡。
炊烟袅袅。
阳光下晒起了鱿鱼丝和腊鱼腊鸡,旁边晾着咸菜,天南海北,一日三餐。
中国人啊,就像砖头缝隙里的杂草,只要透一丁点生机就能往下扎根,就能冒头,就能活出个生机勃勃来。
依旧在施工的是旁侧地下的仓库,搬进去不知道多少木头,持续了好几个月,施工队选的全是木匠,连个泥瓦匠都见不着,而为首的是一名老家山西的刘木匠,八辈子往上的祖先修过的一栋高塔叫释迦塔,竟当上了仓库总工头,还是章先生亲自点的将,真是走了大运。
“大概是要他修暗格吧,听他说祖辈修木塔也修佛堂,我估摸着暗格多。”
“我听说,那小子连个图纸都画不会,拿个烧火棍在地上简单画个雏形便立刻用脚擦去,莫不是个混子吧?”
“钱来得不容易啊,那么多木头,料足又贵,章先生可别看走眼喽。”
盖房子花钱多,又有那么大一帮子人要养,别说其他人议论了,这刘木匠自己都发虚,动不动就跑去和章先生汇报,一脸惶恐的模样。
“你说你的手艺是祖辈代代相传,那别说欧洲了,在大清国也是顶尖的,什么专业图纸,那是洋人的玩意儿。”章片裘面对着没有图纸的施工报账,从不含糊,唰唰唰就签:“暗格,你能做到藏多少东西?”
“一半。”说到这,刘木匠眸底微亮。
一半?若是藏五分之一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神奇建筑,他居然能做到在不大的仓库里,藏下一半不让人知道?章片裘看向木匠,这超过他的预期。
“别说外观看不出来了,连暗格的开关都只会有两个人知道。”刘木匠又说道。
整个仓库全用木头,不使用任何钉子、水泥,这不足为奇,其他工匠分区完成,让他们不明白如何拼凑,哪怕是施工工人在完工之后也看不出那里有暗格,这看似很难的建筑方式只是老祖宗智慧牛九之一毛,真正厉害之处在于最后环节。
“仓库完工的最后环节是两个木头相互扣住,而扣住的瞬间会随机产生暗格开关位置,且这个位置通往暗道。”刘木匠神秘笑了笑:“我们山西那块佛堂众多,又与皇家紧密,老爷们都会藏点儿,这是皇家里头出来的法子。”
“为什么是两个人知道呢?我一个人不能把木头扣住吗?”章片裘又问道。
“一个人……若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遭遇不测,谁能打得开仓库暗格呢?这木头与木头之间环环相扣,砸都砸不开的。”
“为什么不是三个人?”
章片裘总是很虚心地询问对方问题,不管那个人是个农夫还是贵族,不过有时候是真心询问,有时候伴随着试探,但他总是微笑着,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暗格这种东西,若只有一个人知道,而那人又遭了黑手的话……那就永远没人能解开暗格,拿到里面的东西了,而若三个人,容易两人联手陷害为首的,所以,两人最妥,这是祖传的规矩。”刘木匠回答道。
章片裘嘴角的微笑更浓了些。
祖传的规矩,除了建筑巧思还考虑到了人性,不愧是参与了与埃菲尔铁塔,比萨尔斜塔释迦塔比肩的世界三大奇塔的木匠传人。
谁会是与他一进去落扣的人呢?章片裘的脑海里只浮现了两个人,谢寻和李忠蒙,随后便只剩下谢寻,李忠蒙有一些思虑步骤,谢寻有勇有谋,只可惜身体欠佳。
外面浓雾,看不清方向。
第五次闭门会议召开,这次喊来了礼扎教父和他的三个儿子,哪怕如今教父唐在伦敦的实力远远超过礼扎教父,他完全可以把西西里来的这些乡巴佬踢出局,但他不但没有,反而愈发加强了合作,礼扎教父跟着买美国北佬国债赚得盆满钵满,又因为章片裘眼下与贵族们交好,助他打通了整个西西里的局面,从偏隅一方的势力走向整个西西里。
“兄弟,可要注意身体啊,要不过几日回到西西里休息休息?”礼扎教父递过来一束鲜花,里头全是西西里春日里开的花,养护一路过来属实不易。
“是要挑个日子去西西里。”章片裘接过花也接过了礼扎教父的示好,并抛出一件对对方十分信任才会做的事:“我想在那办婚礼,还得继续麻烦您呢。”
“婚礼?温默小姐会很高兴的,她啊,天天嚷嚷着要出去。”礼扎教父笑眯了眼,说到‘温默’他压低了声音,叱咤风云的礼扎教父虽然不清楚温默的具体情况,但嗅觉敏锐的他知道这人恐怕身份独特:“我一直不让她出远门,她对我很埋怨呢。”
风起,浓雾搅动。
两三米就看不清路,但用耳朵判断便知道师傅们一早又开始出发,现在贵族的鉴定和估价排队都排不过来,拍卖行的拍卖也开始了,但章片裘还没去拍过。
“生意很不错。”礼扎教父道:“等您生了孩子,不知我有没有荣幸当孩子教父呢?”
中国人的盟约往往只需要两人沟通好,甚至不需要一纸契约,若是君子,口头盟约亦一诺千金,而西西里的盟约哪怕刻在石头上也是算不得数的,他们跌宕的命运让其只相信血脉,成为礼扎教父的义子,意味着礼扎家族真正接纳了章片裘。
站在吃瓜第一线的李忠蒙双目圆睁,他自然没想礼扎教父这一层,而是注意到了‘结婚’这八卦,这事儿温小姐知道吗?他看向章片裘,他永远气定神闲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他搞不定的。
就像他搞定了贵族,弄来了珍品一样。
如今,手里头的珍品已经突破三千件,谢寻手里虽也有三四千件以服饰为主的藏品,但终究不如现在的。
目前,以青铜器、字画和瓷器和部分木雕为主,尤其是瓷器,他们弄过来的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卖不出价,有些轻微破损的,都打发给了章片裘,可哪怕如此,若到了现代的中国各大博物馆里,那也是极品:总比从墓地里挖出来后,支零破碎修复的强。
可惜的是,章片裘非常想收藏凤冠,但凤冠上的宝石是显而易见的财富,贵族们不会出让。不过一些老爷前来拜码头,倒是送来了不少玉石类的好东西。
“礼扎教父,我这里有一些大清国文物贩子的路子,他们从大清国买出来珍品,再拉到欧洲卖,这生意我们一起吃下来,怎么样?”章片裘道。
倒卖大清国文物并不是新鲜事,持续十几年了,动乱之下许多老爷们将东西倒腾出来卖,最近更是频繁,一些老爷根本不是倒腾出来卖,而是直接通过这条线路将家产转移出来,部分捐献给博物馆获得保护,部分用于欧洲置办家业。况且加上火烧圆明园后,里面许多士兵抢了的文物在中国过几手,通过当铺洗白后直接通过文物贩子运过来的,也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