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在厨房私会情郎,正巧被你母亲撞见,还活活气死了你的亲娘,人证物证俱全。”
“那奸夫究竟是谁,还不如实报之?”
陆温掩帕拭泪,哀声道:“父亲,家中若出了人命官司,应当报之衙门或者刑部,请他们派个仵作前来瞧瞧。”
林氏面容掠过一丝惊慌,连忙道:
“老爷,三姨娘是因生女与人私通而自戕,若传扬了出去,终究于老爷的名声不好。”
陆温眼眶红肿,又是瑟瑟一缩:“父亲,三姨娘是自戕,还是旁人有所预谋,假作悬梁也未可知,仵作还未验过死因,母亲怎就如此笃定。”
“莫不是……莫不是母亲,怕仵作验出些什么来,又怕会牵扯到了谁。”
那林氏受她一激,再无法扮演出一副温柔和蔼的模样,冷冷扔下一卷丝帛绢书:
“证据确凿,还想狡辩,自己看吧。”
陆温缓缓展开绢书,只见上面字字句句,都是叱责她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人交颈合欢,鸳鸯交叠之事。
她为生母,自觉教女不严,家门不幸,愿以死为女赎罪。
毫无破绽的一封信,不仅给她扣了个浪荡之名,还将逼死生母罪名也扣在了她的头上。
陆温微微颔首,轻垂羽睫:“父亲,您有两儿五女,必定知道,三姨娘留下这样一封信笺,必定会叫自己的女儿受世人唾骂。”
“母亲,您生了二姐姐,生了大哥哥,这样的事,若是您撞见了,您是瞒下,还是一封信,广而告之,叫她余生,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陆永心神微动,经她一语,倒真真察觉出不对劲来。
“何况。”陆温抬眸,紧紧盯着林氏,不复先前柔弱凄楚,“这封信,是旁人伪造。”
陆谦何等警觉,自然也知丝帛有疑,便问道:
“三娘,你若说遗书乃旁人伪造,可有证据?”
陆温素手轻抬,将丝帛绢纸掐在指尖,细细捻了捻,轻声道:
“此绢,为名为雪月丝,是玉容坊的上品,因浑身雪白,一丝异色也无,宛如冷月寒霜,得以此名。”
“而雪月丝,一卷便要百金,此信长约十寸,宽约四尺,三姨娘的这封伪造之书,光绢帛,便要五十两银。”
“遑论墨迹尚未干涸,无杂色,无斑点,墨色乌亮,闻之含有青花,冰片,是烟云阁的头等墨,名唤青云墨,是青云路畅,登高之意。”
“而这笔杆,书写流畅,层次分明,用的乃是一杆玳瑁紫狼毫。”
“来人,将遗书递与叔公,递与父亲看看。”
当即就有丫头将丝帛递了过去,二人依次接过丝帛,按照陆温所言,细细一嗅,果真闻到了浓郁又乌涩的冰片、青花之味。
二人皆是科举入仕,亦是烟云阁的常客,当即便知陆温所言句句为实。
陆谦执起一盏茶,撇了撇杯盏中的浮沫,眸底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不错,你继续说。”
她转身,朝陆覃微微一笑,虽笑着,眸底却溢出几分狠厉之色:
“我记得,府中掌管家对牌的,是二姐姐,那么敢问一句,二姐姐,三姨娘每个月的月例是多少?”
“而这绢帛的五十两银子,笔墨的近百两银子,三姨娘需要多久,才能攒出来?”
三姨娘自陆昔入了道观清修,便于自家的院儿里吃斋念佛,也不如何讨好家主,只青灯佛前,日日盼着自己的女儿回来。
那恶事既是她们做下的,自然也怕三姨娘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自然着了人,将她反复磋磨,最好是悄无声息的病死在这后院之中。
这十年来,莫说是月例了,就是一顿好饭,也未叫她尝过。
陆覃只觉遍体凉寒,求救似的将眸光投去了林氏身上。
林氏扬声道:“三姨娘嫁入府中二十余年,难道连百十两银子都攒不出来?”
陆温掩着帕子,又是潸然泪下,好生可怜:
“三姨娘若能攒得如此多的银两,那厨房又怎会无人料理,以致杂草丛生,还是我昨儿忙了几个时辰才打整出来的?”
旁的姨娘也连连点头:“是啊,三姨娘家中从农,是卖给了老爷做良妾的,怎么看,家中也拿不出来百十两银子。”
到底是那陆覃先行沉不住气:“万一,她也如你一样偷了汉子,那银子,是她外头的姘头给她的呢?”
陆温以帕掩唇,仍掩不住面容上的惊诧之色:
“二姐姐,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