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额触冷砖,又听乌明鹤冷不丁说了这话,简直连头也不想抬。
这个陛下,着实太热心肠了些。
“陛下。”
谢行湛望着地上幽幽袅袅的身影,他依稀能勾勒出地上华服锦袍,云鬓楚腰的模样。
他也闻到了似有血渍,浮于她的腰背丝缎之处,晕染一片,想是伤势颇重。
他挪开眸光,低垂羽睫:“臣还有公务。”
“哦。”乌明鹤挑了挑眉,“朕一片好心,换你一句还有公务?”
谢行湛默然不语。
乌明鹤冷哼一声:“退下。”
谢行湛拱手,挪开步子,往殿外退去。
“传刑部侍郎苏宛。”
太监领旨,退出殿门,又将早已侯立殿外的苏宛迎了进去,恰巧与谢行湛相逢而过。
谢行湛顿住步子,立于原地不动了。
乌明鹤再一招手,唤陆温起身,温声道:
“本欲叫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强逼迎娶这事儿,朕做不来,若二哥不可,陆姐姐看,苏大人可好?”
陆温羽睫低垂,轻声道:“陛下,奴婢已定夫家。”
乌明鹤微惊:“是谁?”
“南凉,安王殿下,宋兰亭。”
乌明鹤语气从容:“哦,也算是朕的表兄了。”
陆温顿了顿,勾出得体的微笑,补充道:“我与王爷,两心相许,白首不离,赐婚一事,还请陛下作罢。”
乌明鹤又道:“那么,你此次入临松,是为了探听消息?还是为了传递消息?”
终于步入了正题。
帝王前次几问,语调都是极温和的,而这个问题,看似漫不经心,语调轻柔,实则危险至极。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
一个降了北,却毫无实权,受人打压的兄长。
一个敌国皇室的未婚夫婿。
若他心肠再狠毒些,便可当场将她以“南凉谍探”之由,暗中赐死,抑或捕捉,用于胁迫南凉权贵高层。
而她笑着答,毫无冠冕之语:
“听闻陛下颁布了新政,设东西南北四署,允女子入四署,允女子读四书,待结业,还可入朝科考。”
“民女慕名而来,想请陛下开恩,允民女入读四署。”
乌明鹤一改方才的温润如玉,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乌明鹤眉头轻蹙:“你凭什么认为,你是南凉人,朕却要大发慈悲,允你入北弥官场?”
陆温低声道:“若民女得中,哪儿也不想去,只想进工部,入水部司,掌水渠营造工事。”
乌明鹤眉头蹙得更深,凤眼微眯,越发仔细的打量起陆温来:
“你是说,你由南叛北,只是想找个边缘的官儿做做?”
陆温低声道:“并非叛国,陛下。”
“也并非只是个边缘的官儿,陛下。”
她顿了顿,抬起头:“家,我已经没有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事,也并非我一介小女能够左右。”
“我如今所思所想,只想入泽丘,平水患。”
泽丘,与苍梧边郡相邻,苍梧是大漠黄沙,烈阳照照,寸草不生。
唯一的水源,便是戈壁上一处日月清潭,供给百姓尚且不够,何谈灌溉良田。
而相邻之地泽丘,却是绿草茵茵,绿洲频频,只因南面是一条横跨数里的九曲江河。
浪淘风簸,奔腾万里,灌溉农田,滋养民生。
然,事总有多面性。
一至桐秋桂月,连绵阴雨,数月不停,雨量过甚,水患猖獗,将农田,瓦舍,冲至一片荒芜,积水高至膝骨。
要数十城镇,数万百姓,齐齐迁移,待梅雨季过,再行归家。
方竹村是如此,泽丘,亦是如此。
无论南北,百姓至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