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凉王朝的科举制度,相比起北弥,还是落后太多。
女子也能通过四署,走入科举,获取官位,是普通人最快得以升迁的办法。
她虽于南凉,贵为郡主,却毫无实权,数次受困囹圄,总要报上旁人的名号,才能震慑一二。
何况,这天下,不是他乌家王朝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泽丘百姓,只是深受水害的普通人。
她若入不得南凉的官场,便要入一入北弥的官场。
向世人证明,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而农业,是农人的命脉,而农人,粮食,是天下人的命脉。
乌明鹤顿了顿,抬起眼,似笑非笑道:
“如此说来,你去寻玉章,借她之手入宫,便是谋划入北朝为官之事?”
陆温应是,微笑道:“苏大人曾说过,北弥圣上,文有博古通今之才,武有冠三军之勇,谋有神机妙算之智,光明磊落,气宇轩昂,当世难得明君也。”
“陛下是明君,便知民女抛却荣华,舍弃尊严,背负叛国之名,不远万里,仰颈入宫,至臻至诚,只为平心中所愿也。”
乌明鹤淡淡道:“朕为何要相信一个南人?”
苏宛想了想,适时道:“禀陛下,定南侯并非是臣劝降,而是陆姑娘,入了灵台,见了兄长,亲自劝降的。”
乌明鹤眉头一挑:“这倒有趣,不做娇滴滴的王妃,反而要去挖什么沟渠,修什么水利。”
陆温垂眸:“因为梦魇。”
“什么梦魇?”
乌明鹤有些疑惑。
“天爻谷那日,山海滚滚,巨石倾覆,滚滚浪涛,数尺深洪,覆灭河谷。”
“我在想,天爻谷当时,若有引水之渠,若有排泄洪涝的暗道,不必积水深深,皆由暗渠缓入沧澜两江,又能拯救多少儿郎的性命。”
“以及泽丘那些,深受水害的百姓。”
她静静的答,羽睫低垂。
乌明鹤沉思片刻,又问:“怎不入南凉工部?缮南凉工事?”
陆温依旧温和:“民女若身在南凉,难免要嫁入王府,从此被社会赋予为妻的责任,被丈夫,被儿女,被世道轮俗围困后宅。”
“壮志难酬,非我所愿。”
乌明鹤眉头舒然了些:“话倒是有些道理,但……”
他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仰头着了看苏宛,悠悠然道了一句:
“苏爱卿,朕听闻,你在苏凌推行配婚之举。”
苏宛答:“禀陛下,皆是苏凌、祁州两地女儿,配与灵台男子,颇得成效,女子携家,自愿南入北籍。”
“好。”乌明鹤道,“朕今日金口玉言,将陆家女,赐婚给你。”
几人皆是一怔。
陆温尴尬的笑了笑:“民女与安王殿下已有婚约,还请陛下三思。”
乌明鹤冷笑:“你若入北籍,就须与南一刀两断,那个什么殿下,还是省省吧。”
陆温摇了摇头,温和的勾起唇角:“回陛下,待水患平,良田溉,或待南北一统,我与安王殿下,总会再相遇的。”
“什么?”
陆温垂眸,轻声道:“待天下太平,待殿下再也不受身份桎梏,殿下说,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乌明鹤揉了揉眉心:“如此说来,朕将你绑了,挂于墙头,胁他退兵,岂不美哉?”
陆温摇了摇头:“我知晓陛下不会轻易信我,因而,我一旦受俘,便会咬舌自尽,不会给陛下任何威胁安王殿下的机会。”
乌明鹤抿了一口茶,温文尔雅的笑着:
“分明只是笼中鸟,却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陆温道:“南凉已陷双城,青龙部十万尸骸,已从云峰山密道,送入祁州震北王府。”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小女的投名状。”
直到此时此刻,乌明鹤才明白,面前这个女人,是剑走偏锋,用青龙部殒命西屏郡的十万将士,换他北弥一个工部的官儿做做。
可她就算入了四署,进了考场,得了名次,她的身份,也并不会被任何人信任。